殿门被宫人推开,周韫迟疑不安地踏进去。
圣上正伏案处理政务,手上墨笔不断,即使听见动静,也没抬起头。
周韫紧张地眨了下眸子,弄出些动静来。
御案前的圣上稍顿,他抬起头来,周韫有刹那间的惊诧,下意识脱口:“姑父,您怎得——”
待回过神来,她连忙噤声,只眉眼依旧余了些担忧迷茫。
高台上的圣上轻咳了声,依旧威严自若,可眉宇间的那抹病态却如何也遮掩不住。
周韫心跳如雷,震得她近乎失鸣。
她死死低着头,不敢多看皇上一眼。
可高台上的圣上却被她那一声“姑父”叫得有些恍惚。
多少年未曾听过周韫这般叫过他了?
那年,她进宫,恰好宫中有一妃嫔被诊出怀有身孕。
翌日,他再进雎椒殿,就见她不再待他亲近,连称呼也变成恭恭敬敬的“皇上”。
圣上回神,唇边闪过一丝苦笑。
连那般年幼的周韫都觉得她姑姑受了委屈,不愿再唤他一声“姑父”,他却还自认待阿悦不错,当真有些可笑。
圣上回神,他垂眸看向低头的周韫,长吁一声:
“不必拘束。”
话虽如此说,但周韫可放松不起来,她轻咬唇瓣,迟疑地问:“皇上要见儿媳?”
她估摸着自称一句“儿媳”算不得错,却不敢厚着脸皮喊一声“父皇”,那是留给王妃的称呼。
圣上终于想起为何要召她入宫,眸子有刹那的幽深。
只须臾,他忽地问:
“你姑姑可有给过你何物?”
他问得直白,又猝不及防。
周韫脸上余了些错愕和迷茫,似乎不懂他的意思,半晌,才抖着唇,问:“儿、儿媳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安虎令。”
圣上直接打断她的话,将话音挑明,不给周韫留有回转的余地。
他眸光幽深,紧盯着周韫,似要在她身上看出什么。
可周韫却陷入了迷茫,半晌,才似反应过来,她不敢置信,甚至失声:“姑父慎言!姑姑不过一届后宫妇人,她怎会有安虎令?”
她掐着手心,不知是气是怕,脸色憋得泛红,有些口不择言:“姑姑尸体未寒,谁这般大胆,竟敢对着姑姑泼脏水?”
圣上眯着眸子,半晌,才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平淡一句:“朕不过一问罢了。”
周韫咬唇,似要说什么,却畏他威严不敢多说,闷闷地低下头。
可私下,她袖子中的手不停抖着,连紧绷的后背都生了涔涔冷汗。
第91章打抱不平
六月的日光灼热,周韫从御书房出来,乍接触温煦的暖光,进殿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她竟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
纵使圣上之后并未再提及安虎令一事,甚至态度接近温和,都抵不住她那刹那间的心凉。
周韫软着四肢,若无其事地踏出门,脸上似还残余着些许cháo红怒意。
傅昀一直等在外间,见此,稍有惊讶,过去扶住她。
堪堪一接触,傅昀就察觉到她手心的冷汗,和一直不停轻颤的身子。
傅昀眸色不着痕迹地稍沉。
周韫堪称胆大妄为,往日即使对父皇有几分惧意,却也不至于半盏茶的功夫,就骇成这副模样。
他眯起眸子,狐疑一闪而过。
父皇究竟和周韫说了什么?
才叫她这番作态?
傅昀百思不得其解,却若无其事地扶稳周韫,如常平淡地问:“可好了?”
周韫握紧他的衣袖,似不忿地点了下头,腔带怒意:“嗯。”
傅昀听罢,对杨公公稍颔首:“既如此,本王就带她去秋凉宫了,杨公公代本王向父皇问安。”
杨公公恭敬笑着送走二人。
眼见二人身影消失在长廊上,杨公公才微微变了脸色,他转身推门进殿。
殿内,圣上倚着龙椅,抵着唇闷咳了几声,肩膀连抖了下。
杨公公看得心惊:“皇上,奴才去请太医!”
“回来!”
圣上沉声阻止他,抬手捏了捏眉心,去了分乏意,他睁开眸子,眼底幽深不见底,他沉声问:“有何发现?”
杨公公知晓他在问甚,当下郑重地摇头:
“侧妃神色不似作伪,只顾着为贵妃娘娘打抱不平,她应是真的不知晓安虎令何在。”
他话音罢,圣上沉敛着眼睑,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殿内的气氛有些压抑。
杨公公有几分理解圣上的心思,为了所谓的安虎令,圣上求娶铭王之女,和其举案齐眉,甚至将太子位拱手让于铭王之后。
可数十年而过,圣上也生了些许白发,却至今不见安虎令。
而太子被押大理寺后,东宫几乎被翻了个遍,也没找出安虎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