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杀妻杀女!”王鸥无心再听他辩解,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管这个,叫,让他变成正常人?!你是人吗你!——”她悲从中来,抓起手里的茶杯狠狠扔在眼镜王蛇的额角,砸得他鲜血直流,顺着下巴滴滴答答砸落在茶几上。他一怔,勃然大怒,像一只bào起的毒蛇“嗖”地窜出去,用力掐住王鸥的脖子把她按在沙发的椅背上,同时把枪口对准她的太阳xué。
“接电话。”
王鸥白皙的脖颈在挣扎下勒出红痕,她挣扎了几下,猛地把眼镜王蛇往后一推。后者没站稳,摔到茶几上,桌面上的东西掉了一地。可电话接起的刹那,枪口又回到了王鸥的下颚下方,她喘了口气,努力平复情绪,颤巍巍地将手机举到耳旁:“喂?”
“……姐姐。”果然是周峻纬的声音,喑哑,低沉,失落,绝望……声带都像被剪碎了,仅仅两个字就叫王鸥听得心伤。她看了眼镜王蛇一眼,被枪口怼得抬起脸。她想笑,笑这恶魔眼中居然尽是惊慌失措、qiáng装镇静,她又想哭,因为对面叫的是“姐姐”,而不再是熟悉的“王鸥老师”。她这么了解周峻纬,她当然知道这简单的称呼转变意味着什么。她不会忘记当年那声“姐姐,我杀人了”,在那之后,周峻纬变成了怎样的状态,她没忘。
一切的事情皆有迹可循,所有的轨道都是命运的既定,兜兜转转回到最初,王鸥不甘心贝糙控,也不甘心周峻纬仍然贝糙控。她的弟弟本该是世界上最自由最幸福的人。
“今天早餐吃的是奶油土司,楼下咖啡店的卡布奇诺是七折,你姐夫说今晚做苦瓜炒蛋,”王鸥淡淡开口,竟说的是温馨日常,她特地弯着嘴角,好让周峻纬听来自己是略带笑意,“如果你最近就能回来,我们就一起去买个新的豆浆机。”她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说,可是在眼镜王蛇听来,每一个都是多余的。她学着他的样子,也冲他笑了一下,目光jiāo锋,暗cháo汹涌。
可闻言,周峻纬沉默了好久,沙哑的声音才再次传来。
“我有点难受,我现在……太疼了。”男孩说得又苦又委屈,王鸥心痛。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周峻纬用这种语气说过话了,久到她差点忘记了小时候做长姐的感觉。他听上去是真的什么办法都没有,只知道要把心里的难受说给谁听,像小孩一样,受不得伤害,脆弱至极。在眼镜王蛇的注视下,她用指尖拭去眼角泪花,qiáng迫着自己重新恢复平静语气:“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需要看医生吗?”
“我想看的,但好像……没有用。”
“心跳。”
“呼吸。”
“还有活着。”
“哪哪都疼。”
眼泪终于顺着王鸥的脸颊落下,她闭上眼,听着周峻纬毫无波澜的声音里泛起苦笑。
——“姐姐,你说,鱼怎么会溺死呢?”
02
周峻纬在努力回想着唐九洲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但是火海烈烈,浓烟滚滚,哭号和嘶吼夹杂在一起,记忆片段碎成一片片无法连接凌乱的画面。偏偏,印象中最深刻的是唐九洲在宿舍时窝在电脑前的身影,和那吐得满是血的洗手盆。他还能记起自己每次都会斜靠在卫生间的门上,抱着双臂静默着,却什么忙也帮不上,什么话也说不得。
“峻纬,我有时候就觉得自己挺没用的,”他记得他双手撑在洗手台上,在深夜中微微喘着气看向镜子里自己惨白的脸,忽然笑了起来,“我做噩梦了,感觉很不好,我没想到自己这么怕死。”他声音沙哑,浸润在淡淡灯光中,透着凉。刚过初夏,他穿了件薄薄的单衣,孱弱瘦削到里面空dàng,突兀的蝴蝶骨甚至把衣服撑起来小块儿。
gān这行的心里多少有点觉悟,哪天就以身报国,再也回不去了。人民英雄无私无畏,可唐九洲觉得自己还是没法像期望的那样,为了大义一往直前,为了所谓正义无惧生死。在二队的这段时间里他毫无长进,一想到死后的世界大抵虚无就害怕极了。他怕黑,怕死,怕红骨取胜,怕救不了人,怕哥哥担心……他什么都怕。
他白天演年少有为的小英雄,却不敢承认自己是自私懦弱的胆小鬼。他依旧是当初缩在书房角落里或是半夜打电话给齐思钧的胆小鬼。他的每一步路都是别人推着他在前进,或用华贵地毯下的尖刀相bī,或用死亡提醒他往高处飞,甚至连进二队这件事都是安排好的。他人生中唯一一件自己选择的事情,大概是选择信任和热爱二队的哥哥弟弟们。
他本应该有很多种选择,但是他最后选了让自己永远沉睡在湖底的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