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接过布偶,瞬间便勾起了儿时的回忆。于是,他将这两只布偶递到赵姬面前,轻声道:“母后,还记得吗?这是政儿六岁那年你给儿臣准备的生辰礼物,当时家里穷,母后便替别人缝制衣裳来贴补家用,这布偶便是你用裁剪下来的边角料给政儿做的……”
赵姬果然起了反应,一把从嬴政手里抢过布偶,紧紧护在怀里,嘴里喃喃着:“心儿、念儿不怕,母后在!我们不怕不怕……”
嬴政难掩内心的欣喜,母后还记得吕心和吕念,那么她也一定记得自己,她并不是完全疯癫!
“母后,你看看我……我是政儿啊……”
赵姬的眼眸微微抬了抬,疑惑地盯着面前的嬴政,眼瞳里好似一池秋水般澄澈无邪:“政儿是谁呀?”
此话一出,德仪宫内顿时鸦雀无声。
她不记得我了。她真的不要政儿了。
她什么都记得,唯独将我彻底从她的记忆中抹去了……
意识到这一点,嬴政却再无从前与母后争吵时那般不忿、不满甚至怨恨,他的内心此刻只剩下绝望,无边无际的绝望。
这一切恰似冰冷至极的cháo水,席卷他的全身,漫过头顶,将他拖入黑暗无垠的深渊……
嬴政颓然地起身,摇摇晃晃走向殿外,一步一蹒跚,边走边道:“太后私通嫪毐,匿生两子,于国有失。即日起软禁于德仪宫,寡人与之永不相见。凡有为太后进言者——杀。”
走出殿门,室外,阳光绚烂又迷离。
嬴政不禁眯了眯眼睛,忽而一阵心悸,他的身形晃了一下,紧接着两眼一黑,一脚踏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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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从殿门台阶处跌下的一幕吓坏了众人,当时也多亏樊於期候在殿外,一gān内侍与宫女六神无主地大呼“来人”“传医丞”之际,他早已冲进殿内叫来了夏无且。
嬴政摔到的是头部,由于在高处跌落,整个人头着地从台阶上滚了下来,按理说伤得不轻,不料嬴政没一会儿就自行醒来,而且十分清醒,说话、动作以及反应力也与平常并无不同。
既然王上自己醒了,想必应无大碍,众人皆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纷纷感慨王上天命所归,自有上天护佑。
然而夏无且仍忧心忡忡,嬴政看上去无碍,并不表示他真的没事。恰恰相反,这一跌实则相当严重,在颅内已形成一块淤血。
夏无且并未将此事透露给任何人,包括樊於期,只告诉了嬴政一人。
淤血暂时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影响,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加剧,也就是说,日后头痛会一直伴随且不断折磨着嬴政的身体……以他目前的医术无法做到消除颅内的血块,因此只能先开几副活血散淤的汤药,再从长计议。
经过了赵姬疯癫一事之后,嬴政像是彻底沉沦了一般,整日只在甘泉宫内饮酒,常常饮得大醉,甚至好几次醉后索性睡在了地板上。
宫人们不敢劝他,然而并不代表别人不敢。
嬴政近来颓丧昏聩的表现已经招至诸多朝臣的不满,加上他对于太后一事的处理方式实在太过狠心,丝毫不顾及人伦亲情,为此好几个臣子联合起来,一同前往甘泉宫打算劝谏嬴政,并为太后之事进言。
岂料还没到目的地,一行人就被樊於期堵在殿门外:“王上宿醉未醒,诸位大人不便入内,请回吧。”
一听对方说嬴政又喝醉了,一位上了年纪,两鬓花白的官员当即气得chuī胡子瞪眼睛:“王上既然还没醒,那老臣就进去把他喊醒!身为一国之君,居然做出这样的糊涂事,今日谁也不许拦着老臣给王上谏言!”
一行人说着就要qiáng行进殿,樊於期急忙拦在殿门口,拱手道:“王上正在气头上,诸位大人这个时候闯进去,王上必定龙颜大怒,到时只怕会有杀身之祸啊!”
樊於期的好意劝说非但没有起作用,反而给他自己招来了无端指责。
“古人云‘文死谏武死战’,我等食君之禄,君王言行有失自当行劝谏之责,怎能贪生怕死呢?”
“我们可不能跟樊大人比。樊大人自小跟随王上,王上对您自然是另眼相看。”
“说的没错!樊大人对王上的喜好习惯可谓是无一不知,如此忠心耿耿,当然不会触怒王上了!”
见不到嬴政,几人便有意无意将气撒在了樊於期身上,一个个对他冷嘲热讽。
“诸位大人如何嘲讽在下并不要紧,但在下确实真心希望诸位能冷静一下。各位大人皆是朝廷栋梁,大秦未来的江山社稷还需要各位,在下恳请诸位切不可意气用事。若各位大人不听在下劝告,仍执意触怒王上,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