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如同一个惊雷一般,将杨大老爷许多年奉为至宝的纲常伦理击个粉碎,竟一时迷茫起来,杨岑却不然,他虽听不懂有些词,却也知道一件事。
“先生既有万千志向,也该择个明主,不过是在山里称王称霸,就去了千条性命,若让他成事,还不知天下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他说话这功夫,后头那群人已经悄悄挨近了,左右一齐上前,将临松先生挟住,他也不挣扎,任由着别人带走了。
临走时还在大笑:“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窃钩者诛,齐王才是那个最大的贼啊!”
杨大老爷迷迷瞪瞪站了半日,不知不觉又转回了堂前。
棋盘还好端端摆在那里,之前临松先生落子的那一片已经空了,原本扫落在地上的棋子都让洒扫的小厮一个个捡了重新放回白子盒里。
黑子依旧是一片形势大好。
杨大老爷又看了半日,响起杨岑先前说的,自己忽然醒悟过来,他把自己的黑子一个个拾了,喃喃道:“便是满腹韬略,也不该拿了平头百姓去做棋局,罢了罢了,人也老了...”
还不如去管管儿子的婚事,好过识得些隔肚皮的人心,空惹忧患。
第174章圆满
十月间,非年非节,英国公府却办了一场大宴。
已经关了近一年的朱红大门洞开,来来往往的车轿络绎不绝,人声鼎沸,二门花厅里宴席从堂内铺到了堂外,本来寒风已起,树木凋零,只有花房里jīng心培出来的几十盆jú花还在盛放,但这回府中却出了好大手笔,用彩帛绉纱堆了各色花枝,插了满树,一眼望去鲜艳明媚,更胜chūn日。
这个月好事连连,圣上刚在朝中表彰了杨岑,后宫里又给崔氏和阿窈都送了赏赐,风向显而易见,因此往常观望不走动的,如今也都来了,真如烈火烹油,说不出的气派。
崔氏领着女使们打扮一新,忙前忙后,有人便问道:“怎么大奶奶不见?夫人这个婆婆当真是体贴,竟真是拿亲闺女一样待了。”
崔氏扫了她一眼,笑道:“昨日卫娘娘恩典,送了一整尊白籽玉雕出的菩萨,因怕收在库房里不恭敬,特让她去看着摆起来,省得下人毛手毛脚,只顾着管别人的事,倒把自己的本分忘了。”
崔氏好性儿了这么多年,竟让人忘了她在闺中时也是个泼辣姑娘,让她刺上一顿,其他也有许多眼热的不敢再挑事,各自让菜,相安无事。
直到热菜已经上了,阿窈才姗姗来迟,她甫一进门,便如一片耀眼云霞盈盈落于堂前,惊了一众人,一时无人敢言语。
她今日打扮得与平日不同,身上穿着朱红缕金石榴百子生罗对襟衫子,下面系着浅绛色绫裙,头上高挽着凤凰髻,妩媚而又庄重,先前还稍微稚嫩的眉眼陡然间有了压人的气势,莫说质疑为难,便连说句粗语都觉得唐突。
“母亲,”阿窈还未拜下,就被崔氏扶了起来,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快给长辈见礼。”
阿窈依言一一过去见礼,于氏一向和崔氏jiāo好,最是慡利一个人,上前携了阿窈的手细细打量,啧啧叹道:
“你这媳妇这一出来,整个屋里都亮堂了,要不是菜还现摆在这,还以为见着了仙女呢!”
“可不是,这才多久不见,弟妹出落得越发好了,可见府上是个养人的好去处,要不哪天婶子也把我家那两个泼小子收进来,没的天天在家闹得我头疼。”
崔氏笑意更盛,携过阿窈的手,对着众人道:“我这儿子命中多灾多难,好在还娶了这样一个媳妇,又孝顺又知礼,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有了崔氏这句话,旁人更知道风向,越发都围着阿窈,好话不要钱一样往她身上倒。阿窈在外面呆得久了,不惯这样的场合,见他们一个比一个夸得真心实意,连自己都要怀疑会不会当真出色到十分了。
但好话总是人人爱听的,且也没这机会天天去听,阿窈渐渐也不那么不自在,却又有个她不认识的妇人含着意味不明的笑道:“可知草莽未必无英雄,凤凰也曾居草窝,如今似大奶奶这般,也是常人难有的造化了,只差个诰命便四角俱全了!”
这话一出,宴席间忽然静了一瞬,谁不知阿窈是原来赵家的远亲,不过穷丫头一个,声名也不大好,不知走了什么运身登高位,怎能服众?但想来皇帝也是圣明,满座中身上没有诰命品级的,除了未出阁的姑娘,便也只有阿窈一人了。
阿窈倒不觉得什么,她还有空闲向着角落里面带急色的素素眨了眨眼,让素素没好气地瞪了回去,忙顺顺眉毛眼睛乖乖地装羞涩小媳妇。
之前崔氏便嘱咐过她,京里关系错综复杂,她年轻姑娘面皮薄,若有人发难不必开口,省得说了不该说的。阿窈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脸皮薄,但是听崔氏总是没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