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窈在就在十二惊诧的眼珠前顿住了。
她知道眼前这个人在临死那一刻,经受了最大的痛楚,扎在他左臂的箭上,涂抹的是阎王倒,毒发前周身无恙,毒发时胜过地狱十三层烈火焚人之苦,痛不欲生。
但这些还不够!
她拾起尤老的断刃,狠狠地朝他身上扎下去。
一刀,两刀,三刀......
数不清多少下,直到她恢复理智之时,地上早已经血肉模糊,辨不清人形。
她扔下刀,放声大哭,刚哭了两声,忽然qiángbī着自己停下来。
现在还没有安全,她不能再把人招惹来。
阿窈对着尤老重重磕了三个头,背起杨岑,把那两个人腰上的荷包都摘了,丢到包袱里,找了能用的东西,装进包袱里,打上死结。
船舱上下都是黑漆漆的,阿窈不敢点灯,摸着黑下去,连自己迈步时关节轻微的响声,都能让她心惊。
下到最后一节楼梯时,阿窈探脚往前,险些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她借着月色一看,竟是前两日,咬着手指流着口水,贪她一口云片糕的小丫头,身子被劈成两半,惨不忍睹。
她的小手连接的地方,是船家夫妻。
阿窈踉跄一步,耳边嗡嗡嗡乱响一片。
“我们会报仇的。”她肩上的杨岑轻轻的,冷冷的说道。
为了尤老,为了言笑晏晏的年轻夫妇,为了枉死的帮工,更为了那个才来到世上两年的小女孩。
借复仇之名,行屠戮之事,人之共敌也!
月已经西斜,东方渐明,杨岑不会水,阿窈便让他伏在一块板上,自己拖带着他走。所幸这一带河道水流平缓,也没有涡旋急流,阿窈入了水,就好似一条灵活的鱼儿,一路推着他到了岸上。
青草混着湿润的泥土香味,水气蒙蒙,这里的岸上恰好是一片密林,只要走过这一片地方,就是一个镇子。
杨岑一直昏昏沉沉的,阿窈一摸额头,就知道他发烧了。
好在她不忘收拾gān净衣服,她连解带扒给杨岑换掉了湿衣,咬咬牙,背了几次,都没办法让失了自主意识的杨岑安安稳稳呆在她的肩上。
天色越来越亮,河面上哗啦哗啦——像是人游水的声音。
阿窈赶忙把杨岑放下,上头胡乱堆了一些草叶树枝,自己匍匐在草地里,慢慢观望。
在半明的曙色里,她能看见有个人正攀着船舷想要上船。
隔得远,她看不清楚,只能瞧着他灵活地从船壁上的那个暗门钻进甬道。
心怦怦直跳,若是这人不是国公府里的,便代表着逃走的人里出了叛徒。
又等了一会儿,忽然有个人打开了船舱二楼半开的窗户,探出头来大声疾呼:“大爷!大奶奶!大爷——”
正是先前把人引走的陈大!
她连忙站起来大声回道:“我在这儿!”
“大奶奶?大爷在哪儿?”
阿窈赶忙到一旁的藏人之所,又把杨岑挖了出来:“咱们得快点去城里!其他人呢?他们还好吗?”
正帮着阿窈挖人的陈大一下子住了手。
阿窈一惊:“他们都在哪?”
陈大摇了摇头,赤红着眼:“石头哥和三七引着一队人往东去了,我们这一拨....是分头逃出来的,追我的那人身手一般,我才能最早回来,刚进了船,就看见....尤老......”
第140章扬州
运河分出诸多支脉,小镇就依托河道而生,水乡人家临河而居,不过两三步路便能过一桥,乌蓬小船摇摇晃晃,撑过桥洞,竹蒿一点,慢慢在一个小码头前停住。旁边一个三层小楼两边垂挂着两串红灯笼,上面大书着“平安客栈”。
这里离扬州不过五六十里,船娘一开口,温声笑语直软到人心里,说得再快些,陈大什么都听不清楚。
阿窈换了水绿褙子,系上月白裙子,穿得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她长在江南,问起话来毫无障碍,杨岑热度退了又升,他们急需找个大夫。
“陈大哥,你先把阿岑背到客栈里,从这个桥上一转弯就是一家药铺子,我去请个大夫过来。”
小镇虽小,南来北往客人却多,各地方言夹杂着,反而不显得官话有多么突兀。
好在杨岑此病虽然凶险,先前半年养出来的底子还在,这个老大夫摇头晃脑开了一个方子,道:“要不是遇见我这个圣手刘神医,这小子早就没命了!”
不管他这话是自夸也罢,是运气也罢,杨岑睁开眼向着阿窈咧嘴笑的时候,窗外那一角天都好像明亮了几分。
他看到陈大的时候,眼睛亮了亮:“其他人......”
陈大摇头:“还没有消息。”
杨岑的眼睛又暗了下去。
到现在仍然没有任何讯息,不知是死不活,不知身落何处,两人相对沉默半响,却见里屋里转出了一个陌生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