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和看着他眼里的震惊,格外快活:“你们都以为能瞒得过所有人吗?姐姐的眼睛跟舅舅和娘生得一模一样,也是你们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你说认不出来,谁信呢?姐姐一路逃回来的时候,该是很开心的吧?你们又做了些什么呢?送进来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让赵清窈永远能接着先皇那块臭烘烘的贞洁旌表,现在可好了,不过就是一场空,你们后不后悔?”
“不后悔,你姐姐现在过得,比之前还好。”
赵清和见顾谈礼果然如他所想的,迫不及待为自己开辩,便冷笑:这些大人,都是一样的,以为子女是自己所生,自己所养,便能掌控一辈子,还要说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来掩盖自己的肮脏!
他才刚刚冷笑了一会儿,忽然停住了。
因为顾谈礼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再三思忖,才缓缓地说:“你姐姐不会想看到你这个样子的。”
“你想见见你姐姐吗?”
刚刚得知真相的时候,赵清和满心的失望愤怒,他了解地越多,想得越多,就变得越加偏激,等到他发现自己已经不是那个顾氏的骄傲时,父母的反应更是让他加深了自己的想法。
所谓子女,不过便是工具,若是不能达到目标,一切疼爱都是水月镜花,不用多加摧残,就能看到背后虚无额真相。
果不其然,在他一点点颓废之后,顾氏对他的态度也在慢慢转变,从之前的耐心开解,到道歉辩解哭泣祈求,再到后来恨铁不成钢的怒骂。
从前他没见识到的,温柔和气的母亲背后所隐藏的一切,如今都算是看到了。
这世界,真正是给了他很多“惊喜”呀!
他越是知道阿窈在赵家经历地一切,越是痛悔自己的疏忽。他无数次梦见自己小时候的情形,这么疼爱自己的姐姐,当日是忍着怎样的心情,才能面对所有人抱着“打秋风的穷亲戚”鄙夷的态度,面对他疏离而又审视的端详,面对有亲娘却只能叫一句gān娘的难堪。
父母能原谅的,他不能原谅。父母能接受的,他不能接受。
顾谈礼跟赵清和约好,要两日后带他出去走走,并未有太大的阻力。顾氏惊喜地发现,自从顾谈礼跟赵清和谈过一次之后,儿子就变得平和一些,不禁令她欣喜若狂。只要能把过去那个有出息知诗书懂礼节的儿子还回来,便是顾谈礼要带他出去一年半载的,顾氏也愿意。
赵清和一直都走到江家小院儿的门口,还在怀疑是不是顾谈礼与顾氏串通在一起,骗他的,就是想要让他变回以前所有人都喜欢的样子。
但顾谈礼在来之前反复叮嘱他:“你若想让阿窈过得好,便谁也不要告诉。她如今过得很好,再也不想与赵家又什么牵扯。”
这话听起来,又不像是他猜想的那样了。
赵清和心里思绪乱成一团,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一直到门开了的那一刹那,他才昂首找过去。看了半天,除了两三个妇人和一个面生的后生,连姐姐的影子也没看见。
愤怒席卷了赵清和的全身,他正要回头向顾谈礼怒喊,却见这个又黑又糙得汉子迎上来:“阿舅怎么今天......阿舅这是....这是......清和?”
这回赵清和也糊涂了,他睁大眼睛看了半天,才隐隐约约认出来一些轮廓,犹犹豫豫喊道:“姐......姐姐?”
“哎......”阿窈心里百感jiāo集,自从她八岁离家开始,就再也没听见赵清和唤这一句了,好在这离别相聚经历的多了,也就不再这么让人难过,阿窈只是意外了一会儿,就问顾谈礼:“阿舅怎么把他也带过来了?他一个小人家,掺和这些事做什么?”
顾谈礼一边坐下一边叹道:“他若是看不见你,只怕也要疯了,自从知道了你的事,已经跟他娘整整怄气两年了。”
十几岁的少年,最容易走好,也最容易走歪,他知道无论是自己,还是阿窈,都不愿意看见赵清和想邪了事情,最后毁了一辈子。
“你这傻子,跟自己爹娘置什么气!”阿窈戳戳他的头,本想说他傻,却见赵清和早就红了眼圈,自己也差点忍不住眼泪。
“姐,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赵清和全然不知该说什么,他心疼自己姐姐,心疼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反反复复就说这几句话:对不起。
对不起,在你豁出性命逃回来的时候,我帮不了你。
在你回了家却举目无亲的时候,我也曾经怀疑过你。
在你孤苦无助被人非难的时候,我站在旁边没有帮你。
阿窈本以为自己已经再也不在乎这段日子了,但是在赵清和一边说一边哭成一团的时候,她还是能感觉到,有什么久久埋藏在心里的,极为qiáng烈的感情就在这一瞬间冲破了堤坝,卷着她汹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