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眼里,杨岑每个招数都是破绽,这力道,一看就知道家里头惯着的,从没下死命练过的,耐性也不久,还没上几招动作就越来越慢,他只要再拖一会儿,杨岑连手也抬不起来。
但是就是这样,杨岑竟然也靠着各种办法在他手下走过了十几招,虽则有些动作不那么雅观,甚至有些无赖,但已经足够齐泰刮目相看了。
战场上谁管你是不是风姿万千,只要能置对方于死地,甚而只是保住自己性命,就是好招数。
他只是简简单单一试,竟起了爱才之心。想想自己一生立下功劳无数,却也沾了满手鲜血,不知是不是阎王爷在十八层地狱记下他一笔,他一生无子,连着四个孩子都在小小年纪夭折。自己刚刚年过半百,却早就病痛缠身。这一身本事武艺无人传承,若是这小子愿意,便成全了他未尝不可。
杨岑这些日子就围着他打转,齐泰活了一辈子,怎么能不知道他心里头有什么小九九?
杨岑听他絮絮叨叨,知道其实这个老人是在指点自己。他虽然平日里头骄傲,却也分得清谁是为了自己好,满怀感激:“谢齐老将军赐教。”
老将军老将军,我还没老到你家老爷子那份上吧。”齐泰一捋胡子,哼道。
杨岑哭笑不得,他还从未碰到过胡子白了还耍小孩脾气的老人,也只能顺了他的意:“谢齐伯伯。”齐泰要论年纪正是和他父亲同辈,叫一声伯父也算适合。
“我跟你家可没沾亲戚,谁要当你伯伯?叫一声师父这么难?”齐泰气哼哼的,他此时出言,格外笃定,杨岑费了老半天劲儿,不就是为这个嘛?
可等了半天,却只看到这个已经进了锅的徒儿只是傻傻站在当地,眼睛眨也不眨看着他,顿时老大不乐意:“怎么?我齐泰也算是戎马一生,做你师父,还rǔ没了你?”
杨岑直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下:“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你可要想好了,”齐泰收起之前吊儿郎当的样子,声音一肃:“要做我齐泰的徒弟,就再也不得清闲了。练武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今日对你仁慈一次,便是在战场上害你一分,你能吃得了苦?”
“吃得了!吃得了!”杨岑的头点的如同小jī啄米。哪个男儿不曾想过纵马沙场,号令万人,一马当先,斩退敌手?他本以为一辈子都要这么缩着过了,没想到峰回路转,自己还有一展抱负的机会!
当然,他如今的抱负,看在齐泰眼里,不过是少年意气方遒,稚嫩得很。
“齐泰收了你做徒弟?”杨老太爷最近jīng神越来越不济,只是心里到底还有个牵挂,不知道孙儿能不能涨些本事,让他还有些指望。
他也曾做过都督,知道里头大约什么情景。每日跟着杨岑去的小厮回来都会对他悉数禀告,老太爷也算对他新入仕途遇到的事情一清二楚。
他本来就冷眼瞧着,看杨岑是来向他求教,还是自己想想怎么破冰。
他并不觉得求人有什么不对,只要能达到目的,一味高傲是蠢货才能gān出来的事。
谁知他等了半日,没等来孙子的请教,却等来了这么一句话。
杨岑在老太爷面前一贯老实——从小敢下手打他的也只有祖父了,因此老太爷也不疑心杨岑骗他。
杨岑等了半天,就等来一阵沉默,他瞧瞧抬眼一看,跟老太爷的眼光对个正着,立刻垂手站直,不能再安分。
“好啊你,我竟没看出,你这么有本事。”老太爷的话说得很慢,声音是一贯的冷凝,一时间听得杨岑心里直打鼓,不知道是在夸赞他还是讥讽他。
难道,他不小心中了招,卷进了什么风波?
第75章师徒
难道,他不小心中了招,卷进了什么风波?要说他之前还不太注意这些,经过齐王一事,顿时变得敏锐。
再多故事都比不上他亲历的这件事,所带来的冲击。多少赫赫豪门,百年风光,一年前还都横着走路,现今已经被封了府,一朝覆灭。而之前一直笼在杨府头上的yīn影——前皇帝,只因为莫须有的猜疑,便不断打压,而今,竟也不在了。
有什么,能比权利的压榨更可怕?
杨岑心里一会儿就转过了七八个主意,但是到底不愿意相信他心中的战神,竟是个玩弄权术的小人。
“齐泰是个孤臣,家里又没有子嗣,只待一死,便不成了气候,倒也是个好处。”老太爷似乎看穿了他想些什么,不动声色打消了他的疑虑,不过这话怎么听都让人不大舒服。
杨岑心里别扭,脸上就带了些出来。
老太爷脸一沉:“收起你的无知!这么大的事,你竟自己就做了主?我只让你与他多学学,却也没让你把自己都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