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困顿之时一点点磨砺出来的信任和默契,是彼此最难得的部分,如今要放开这个,对杨岑来说,简直像丢了性命一般。且果真如此,他半点别想沾到阿窈的边,经了卫修一事,那丫头对王孙公子之类的躲都躲不及。
若要直说——
杨岑心里清楚,曾经附身在花熊身上,而因此疯了一年,算是他短短一生里的命门。子不语怪力乱神,他连父母都不敢告诉,历代巫蛊都是灭门之祸,跟鬼神沾了边,总是惹人忌惮。万一有心人知道,再弄出来一个妖术惑众的名声,他也算完了。
是的,一个嫡长孙,怎么能抵得过满府的前程呢?
阿窈不能,他也不能。
这个命脉,他要不要jiāo到阿窈手里呢?
半晌,难得安静端坐在桌案前的杨岑长舒了一口气,要信,就信到底吧。
这个曾经救了他性命的人,一路流离,几次逃生,却仍护他到底,彼此不言,却从未疑他半分。这世上背弃她的人太多,杨岑不想再做一个骗她的人。
杨岑一旦打定了主意,就不再想其他,
好不容易盼到头上的疤痕结了痂,用上用的膏子抹得不见痕迹,特地挑了一身簇新的衣服,上上下下折腾了半天。
松子见平时糙得不行的大爷第一百零八次问他:“网巾歪了没?衣服是这件墨色的好还是蓝色的好?”全程都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杨岑。
杨岑也不管,等自觉玻璃镜里头的人风流无双后,才扬眉浅笑,偷偷出了门。
谁知等着他的却是江家小院的一对铁将军。
第62章谢府
“大婶儿,你可知道这家里头住着的人到哪去了?”杨岑扯住邻居李婶子问。
李婶子上下打量他一下——打扮得如此光鲜亮丽,莫不是又是头láng吧?这江家姐弟可都是好孩子,别又像那姓李的一样,一祸害一窝。因此只撂下一句:“我也不知道。”就匆匆走了。
她警觉的眼神太过明显,让杨岑分外冤枉。他疑惑地展开袖子看了一圈,宝蓝色的衫子很是沉稳,怎么看也是一个翩翩少年郎才对呀。
为甚这妇人像见了鬼一般?
可怜杨岑怕惊动了府里的人,也不能遣人去问。自己拿出平日里少见得耐心,一家家问过去,终于有个年轻小媳妇在门口羞答答看他一眼,说:“江家烧卖几天没开了,听说是要去城外头探亲,下月就回来。”
阿窈与江素素在城外能有什么亲?杨岑再三问,反复确认,生怕错过什么消息:“他们真个说下月就回来?”
“可不是!下月初四开张,走之前跟我们说的。”
杨岑站在门前想了半日,又回了江家小院,仰头看了一会,不甘心地拽拽沉重的铁索,转转头瞧着四处无人,顺手扒着旁边的一处墙头,脚长了眼睛一般,处处知道该往那块砖头的缝隙上踩,一眨眼的功夫就跳了进去。
他熊猫做久了,这处院子哪里能爬,哪里能落脚,再熟悉不过。
杨岑绕着院子看了一圈,只见石桌石凳依旧放在那里,小厨房窗根下仍然堆着柴火。转到屋后面,透过纸糊的窗户缝隙往里看,只能看到一个桌子腿,杨岑gān脆挖出一个小洞,只见屋内窗明几净,各色东西都收拾的整整齐齐,炕边还叠着新收的衣服。
杨岑松下半口气,看样子是阿窈与江素素自愿出去的,只是不知这两个人又想出了什么新主意,要去别的地方过几天。
他来去不如熊猫利落,也不敢使人漏了行迹。只能怏怏跳了出去,自去寻谢长亭。
谢府的爵位来得比英国公府晚些,是太宗时候诸子争位,站对了队,护对了人,才得了这样的荣光。
先帝在位时,谢府又尚了长公主,更比先前风光一层。
崔氏曾是长公主的伴读,一向jiāo情甚好,杨岑因此和谢长亭走的近。从小光着屁股胡闹到大,连谢家的门人已经对他熟悉得一塌糊涂。
他不知道跟谢长亭厮混了多长时间,熟门熟路走到常去的角门,却见那门不像平常开着,都紧闭着上了锁,左右门房寂寂,不见人往来。
杨岑还以为是自己走错了,特地出来看了看,但是这条路他闭着眼都能走到,哪里能出错?杨岑见此路一通,还不及多想,就打算去爬墙。
才刚触到墙面,瞬间警醒过来,自己已经不是擅长攀爬的花熊了,以后走路可不能养成动辄□□爬树钻窗户的习惯。不然让别人看着了,还以为逮到了一个贼呢!
杨岑立刻绝了做墙上君子的心,从后面夹道绕到正门来,远远只见朱红的大门开了半扇,两只威武的石狮子依旧神气地半扬着头,好像下一刻就要摇头摆尾翻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