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你当知道,这是你留给自己唯一的退路。”
冯子健不说话,叶煊也没有催他,却也不让他离开,禁卫军将乾元宫里里外外都围了起来,确保便是冯子健拼了命,也难以跑出去,两人都安静的用完了这餐晚膳。
晚膳后,冯子健找叶煊要了围棋,叶煊陪他下了两把,一胜一负,冯子健意犹未尽,叶煊却不想陪这个爱悔棋的人玩,找借口去洗漱去了。
等到洗完回来,发现冯子健还在下,而对面坐着的,却是披着一身长袍的谢玉舒,从散乱的头发,以及他连鞋都没穿的情况来看,像是被从chuáng上抓起来的。
但谢玉舒今晚并没有留宿宫中。
叶煊挑起眉,看了眼神色尴尬的谢玉舒,又觑向面无表情琢磨棋的冯子健,想到了什么,转而扫向暗道的偏厅。
如果冯子健真的出入过宫中,从相府抓来了谢玉舒,那么就算那群禁卫军是吃gān饭的,被安排在暗处的泰安也总能察觉到一二,更别说,叶煊计算过冯子健的武力,绝对不可能丝毫无损的在戒备森严的乾元宫内来去自由。
而乾元宫里里外外唯一没有设兵力的就是暗道了。
叶煊还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小心了,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些端倪。
果然,冯子健语气随意,带着点嘲讽的道,“先前一口一个舅舅喊的亲热,我不过是找侄婿来陪我下棋,你不高兴了?”
“未曾。”叶煊走过去坐下,“只是方才才觉出舅舅果然神通广大,这皇宫内外,怕是没有能瞒过你的。”
冯子健对这种指认保持默认态度。
棋盘上黑白子的对决已经趋于白热化阶段。
冯子健的是黑子,黑子连绵看着像一条盘旋的五爪龙,却被谢玉舒的白子斩断成两截。冯子健拆了白子的围追堵截,重整旗鼓打算一举击溃白子,谢玉舒却总是釜底抽薪,平平无奇的一招化腐朽为神奇,一下子就将黑子拆的七零八落。
双方jiāo战到了末期,越下越快,仿佛不用思考一般,就听见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响。
终于,冯子健拿着黑子几次在棋盘的几个点上试探,片刻丢回棋盒中,“你赢了。”
谢玉舒长长松了口气,“承让。”
“愿赌服输,我不是老姜那个臭棋篓子。”冯子健脸上难得带起一点笑意,他捏了下眉心,道,“之前的条件作数,你想要什么,说吧。”
叶煊这才知道原来他们之间还有赌注。
谢玉舒沉默了片刻,在心底斟酌了字词,开口却喊了一句“冯叔”。
冯子健一愣,微微有些晃神,他已经有许多年没听过这个称呼了。
他还记得,十五六年前,他将泰安带进京都,如果不是进宫面圣听了先皇的那番话有了忌惮,他是不会将泰安送进宫里的。泰安进宫后,常跟着他一起玩耍的小裴晟就常常哭闹,小裴晟的几个哥哥也不是省心的,烦这个跟屁虫弟弟,就将这小孩甩给他带。
冯子健没带过正常的小孩,正好小裴晟对泰安的日常生活很感兴趣,他就拿出操练泰安的兴头操练小裴晟,没过几天,小裴晟就哭着再也不跟着哥哥们来了,且厌武心理严重,是裴家这一辈里唯一一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废柴。
除了小裴晟之外,冯子健是还记得一个小孩的,谢相的三儿子谢玉舒。
谢相一家文人学子,偏偏出了个尚武的谢三郎,同是被他操练,却咬着牙坚持了下来,还一脸仰慕的看着他,口口声声说要跟他去边关打仗。
“冯叔”这个称呼,谢三郎是跟着裴晟喊的,没几天,小裴晟嘴里的称呼变成了“大坏蛋”,谢三郎却一直喊到他离京。
久违的听到这两个字,冯子健眼神变了变,带着些许复杂和追忆。
谢玉舒笑容温和,语气却诚挚的道,“冯叔,望边关jiāo锋,我军战必胜。”
“……”冯子健也不知是料到还是未曾料到,脸上的神情不变,半晌只问,“不后悔?”
“身前哪管身后事,功过自有后人评。”谢玉舒话语平静,有几分无奈和坚定。
叶煊第一反应以为冯子健问的是自己的一个赌换这样一个要求,现在听谢玉舒一说,立刻就想到先前冯子健拉着谢玉舒说的那些“遗臭万年”的话。
他脸色顿时一变,眯起眼睛。
冯子健看他一眼,语气有些嫌弃,“便为了所谓情爱葬送一生功绩,可要想清楚到底值不值得。”
谢玉舒道,“值不值得,在于我是否想要,想要的得到了,便是值得。”
冯子健张口还要说话,被叶煊打断,他侧身插进两人中间,“舅舅,朕能护他一生。”
——“公主,我能护你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