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绥宁抬头愣住了,那双略微泛黄的眸子里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愕,疑惑,迷茫之色,半响后似乎才恢复过来,问道:“皇上,此事可当真!?”
楚皇坐在上首,将他的一言一行看得清楚,眉心紧蹙。
难道他真的不知道此事!?
他点了点头,神色凝重道:“嗯。”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许绥宁垂下眸,脸上露出哀痛之色,眼角又湿润哽咽道:“定是那帮王八蛋干的!”
“那帮王八蛋?”
楚皇重复着他的话,疑惑问道。
却见许绥宁似乎想到什么,一张满是沧桑的脸顿时由伤心转为悲愤,怒道:“皇上,就是那些人,那些流寇土匪,他们抓了臣想杀臣不够,如今还害了苏大人……”
话落,楚皇越发疑惑道:“爱卿何以就敢如此肯定是他们所为呢!?”
“臣有证据!”
一语惊起千层浪,慕容丰与楚皇对视一眼,抿唇不语,却听许绥宁继续道:“不瞒皇上,臣被关押那几日,曾亲耳听见那些人议论,他们的大当家与那拐卖头领胡鲍有极为密切的来往。”
许绥宁仍旧跪于地上,俯首行礼道:“皇上,请您一定要相信臣,臣绝不敢欺瞒您啊!”
说完,他又低低掩面抽泣起来,哽咽道:“回京那日,臣与苏大人因些许意见不合,起了争执,苏大人一气之下,便弃了臣等扬马而去,谁成想,谁成想此一别,竟再无相见之期……”
慕容丰眉心紧蹙,看着许绥宁,宽袖长袍下的手关节握得泛青发白。
这老狐狸,倒是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竟寻不到一丝错处来,当真犹如那老泥鳅,滑不溜丢的。
想当初,的确是他派人让苏正想法子拖延住许绥宁回京的时期,可如今看来,这老贼倒是配合他们演了一出将计就计的好戏!
如今苏正身亡,不仅与他没有半点干系,反而因案子受了委屈,又抓获了胡鲍几人立了功,当真是什么好处都占尽了,却没有半点损失。
说他不知苏正死了,慕容丰是半个字也不信,这事连他都知道,这老匹夫能不知!?
“朕知晓了,这一路上有劳爱卿,委屈你了,你既然受了伤便合该回府歇息养伤才是,如何这般模样就……”
楚皇将人从地上扶起,看着他满身的伤痕,似乎颇有不忍,许绥宁顺着帝王的力道起身,抹了把眼泪,也不再哭了,借坡下驴道:“皇上严重了,为您分忧解难,本是臣分内之事,只是可怜了苏大人,年纪轻轻的便没了……”
他说着,眼眶一红,一副伤感悲恸模样,楚皇漆黑的丹凤眸里划过微微不耐,不想再看他继续演戏,好一番安抚后,便打发了人回去了。
许绥宁退下后,慕容丰瞧着那道一瘸一拐的背影,久久未能回过神来,直到帝王走至他面前,遮挡住他眺望的视线,问道:“关于此事,丰儿怎么看?”
慕容丰急忙跪道:“儿臣觉得,此事尚有几分疑点……”
“哦?有何疑点!?”
楚皇眉梢微挑,静静坐于桌案旁,一副聆听姿态。
慕容丰看了上首之人一眼,奇怪慕容博对他今日的态度,却也未敢问出口,只回道:“疑点一,许大人说他是被蒙了眼抓了去,儿臣不明白,既然蒙了眼,许大人又如何就确定那些人是流寇土匪呢?他说,他被抓去后,被关进了猪圈里,日夜同吃同住,甚至还来不及梳洗,便赶了回来,既如此,他身上该残留有那些难闻的气味才是,可刚才在殿中,儿臣只在他身上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和泥土味,并没有刺鼻的粪食味道,此为疑点之二,疑点三,许大人说他曾亲耳听见,那些人议论他们大当家与那胡鲍有密切的来往,可许大人回京时,胡鲍可是被抓了的,纵使他们曾经有过来往,也没有人会蠢到胡鲍被抓后,还大张旗鼓的议论这些事,人的本能都是趋吉避凶的,没道理还在这个节骨眼与那些死刑犯牵扯上关系……”
话落,慕容博看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许爱卿刚才撒了谎?”
“儿臣觉得,未必。”
他又低下头,恭恭敬敬的俯首行礼。
许绥宁被抓是真的,可事实究竟是不是他刚才口中所说,便没有什么确实的证据了。
“哦?那你的意思是!?”
望着楚皇打量的目光,慕容丰紧张道:“半真半假。”
楚皇皮笑肉不笑的颇有些意外的看着那跪于下首的少年,突然啪啪啪的鼓起了掌,赞赏道:“心思缜密,逻辑清晰,朕从前倒是小觑了你……”
从来都没有正眼瞧过他的父皇突然对他转了态度,慕容丰并未高兴,而是在看见帝王那深不可测的眼神时,急忙俯首磕头道,“儿臣有罪……”
“你何罪之有!?”
“不知父皇可还曾记得,当日儿臣曾交于父皇的那份检举信!?”
提起检举信,楚皇面色一凝,又听少年开口道:“那写信之人与儿臣相识,是儿臣的朋友,可她却在儿臣回京之际,不明不白的失踪了……后来,她给儿臣通风报信,儿臣才知她是被拐子掳走了,被卷进了这桩事关重大的人口失踪案中……”
“所以,你此番去江都,是为了她!?”
少年惊愕的抬头,看着上首那面目威严,眼神冰冷的帝王,说不出话来。
慕容博将他的神情瞧得清楚,嗤笑一声道:“怎么?很惊讶!?你当真以为朕是那耳聋昏聩的昏君么!?”
一道奏折伴随着帝王的怒气,砸到了少年俊秀的脸上。
“你自己好好看看!?你以为朕不知你所做的那些事!?”
慕容丰一眼便看见了那奏折上的落款署章,金陵府刘综,当初为救容与,他确实派了人去金陵府借兵,他以为有了破案的功劳,金陵府之人并不会将他的行踪透露出去,谁成想……
隐忍的怒气突然爆发,楚皇在那跪着的少年身边不断的来来回回,冷笑一声:“你与你母亲,都拿朕当傻子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