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狗在一家门口停住,他犹豫了半天终于去敲了门。门内发出一声撞东西的声音,一段急促的脚步近前。门开了,是一个面色苍白的妇人探出头,他看到米狗时眼神中先是兴奋,又闪过一丝慌乱,最后是愤怒。
那妇人完全推开了门,不顾流复在侧,举起手就想打米狗,但是好像是大病一场的妇人根本没有力气,只是一巴掌呼在米狗的头上。流复才发现这个女人没有左臂。
“要死,要死哦!”那女人叫了几句,单手拧着米狗的耳朵就进屋,流复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开口。那妇人打量打量流复,看到米狗拽着流复不放,妇人叹了口气,招手让流复进屋。
妇人警惕的看着流复,流复赶紧准备好自己那段说辞,说自己是隔壁州逃荒来投靠亲戚的,结果发现这里也很艰难,现在也没找到自家亲戚,又说亲戚姓徐。妇人见流复说的是官话,也用别扭着语调问了些细节,警惕的目光好似生怕流复要对自己做什么一般。
二人对话几回,妇人终于对流复稍稍放下一些戒心。她端了一碗浑浊的水给流复,流复避开缺口喝了一小口解渴。那土腥味差点让流复把水从鼻子里喷出来,这是他这辈子喝到最恶心的东西,这比忍受油腻的破布还要让流复难以接受。
流复放下破碗,问起这里怎么也灾成这样。
那妇人啐了一口痰在地上,道:“老天爷不给活路哟。夜来蚂蚱吃了粮,今儿俺们吃了蚂蚱,明里只有观音土吃咯。”
原来沂州一带开始只是gān旱,gān旱就容易闹蝗灾。蝗灾刚闹起来的时候,父母官们怕这事影响政绩,便瞒报了朝廷,也不许老百姓去捕捉,百姓只得去抢收粮食,但蝗虫过境能抢到几颗粮食?地主乡绅们按照父母官的话,说没有灾情,租子必须要按往年收,佃户jiāo不出粮,打手们就上家里去抢,连种粮都抢光了。
渐渐的村子里都吃不上饭了,家里的jī鸭狗都被杀了吃,然后挖野菜,啃树皮,最后只能去吃观音土了。流复问她怎么不逃荒,她道没有文牒根本过不来关卡,若是绕过关卡要翻山越岭,一般人哪行?况且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从来没离开过这里,逃出去了也不知道上哪。而且最近往外逃的青壮年发现官道被堵了,难民不给走,一旦发现有逃跑的就会被打回来。只是堵了几个要塞,也有年轻力壮的从小路逃出去了,但老弱病残都离不开村子。
第49章非良米终成狗彘真清流惨失腹果
流复沉默良久,一拳砸在桌子上,差点把摇摇欲坠的破桌子砸塌。流复也被自己吓了一跳,他赶紧道歉,然后又问起米狗怎么神情恍惚成这样。
那妇人怔了怔道:“特以前杠赛来,不知怎么就憨咯。”
流复道:“也就是说他从前很好,是最近才变成这样的?”他又道:“是不是和村后面的土坟包有关系?”
那妇人打了个冷战,断臂往后缩了缩,道:“嫩赶紧走,赶紧走,当家的回来不好讲。”说着就要赶流复走。
流复见对方这样也不好久留,只好离开。他刚出去没几步就看到一个男人拎着叉子迎面走来,他眼神中带着说不出的敌意和警惕,流复低下头从边上走开。等男人走过他,流复才回头去看,那男人进了米狗的家,想必是米狗的爹爹。
流复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村口,他标着的印记还在,可绱舴到现在还未出现。流复拧着眉坐在地上,米狗的形象出现他的眼前,滚涨的肚子和瘦削的脊背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怪异且畸形。但是流复并不觉得可怕,反倒是早上那些笑脸相迎的嘴脸让他觉得毛骨悚然。
许久许久,流复依然呆呆的坐在那,他的手在地上摩擦,最后终于抓起一把土塞进了嘴里。
“二爷!”一声惊呼,远处一个身影窜到面前,他赶紧一掌拍在流复的背上,流复被这掌振出了嘴里的土。绱舴摸索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火折子点上,一抹亮色晃得流复眼睛生疼。
“还好今儿有月亮,远远瞧到爷往嘴里塞土,否则有什么闪失,小的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我没事,就是恍惚了。”
流复扶着绱舴的肩膀直起身,心绪还是有些难以平静。他问绱舴怎么才来,绱舴叹气道:“说来话长,事情果然不简单,小的收到城里消息,沂州布政使司有人欺上瞒下,对上索要钱粮,对下贪污税款中饱私囊。更有消息是附近山匪被收买,一旦二爷您在城中有什么不利他们的举动,他们就会动手劫银粮。小的就是去打探此事真伪,果然发现有细作一直在附近徘徊,虽然不能马上确定,但十之八九是有人想打钱粮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