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苑里今日格外热闹,远离京师,许多规矩便管的不严,虽是在国丧期间,但到底不是新丧,只要没有御史来查谁管你地方上唱曲狎jì。说来这几年戏苑里的相公们定了个不在案的日子,唤作“桐音纪”。
原是先帝还在时带着彼薪流复去行宫避暑,二人排了白朴的《梧桐雨》第四折,说得是唐玄宗晚年闲居西院,日日对着死去的杨贵妃像追思,终于在梦中与之相会。可惜梧桐雨惊醒玄宗,到头来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二人一扮唐明皇,一扮杨贵妃唱上这段凄美惆怅的旧事,又配上白朴“风骨磊块,词源傍沛”的曲风真真是段佳话。只因二人琴瑟般浑如天成,虽无梨园相公们的歌喉那样千回百折,但正是二人不加雕饰的表演才显得天造地设,连先帝都为之赞赏。
于是京城里的戏子们都学着在这天唱《梧桐雨》,后来相好的相公们又定着这天当纪念日,要结下永世之好,以求如彼薪流复一般富贵安乐。后来传到各地,相公们都学了起来,故事也越传越邪,演绎出许多闲话来。
坊间二人分桃断袖之癖的传言也是一年胜过一年,后来不光戏子们过这日子,连契兄契弟们也在这天上香祈愿。难怪今日时申进了戏苑,到处人声鼎沸,节日举办得浩浩dàngdàng,连园子外头都挤满了卖小货的贩子,快赶上庙会的热闹。
时申直上了二楼被个小厮挡住,那小厮笑嘻嘻的道:“举人老爷不去书堂吗?今儿这好日子来这,怕不是要找我家相公定个终身,好让他当个‘状元夫人’。”
时申晃得被问竟臊了个脸红,下头人声吵得脸热辣辣的。“哗”得一声门被推开,苏筵杞面色含嗔,轻啐了口道:“小忘八东西,又想吃巴掌!”纤掌相击,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小厮侧身一站,笑道:“阿从这就准备茶果,请爷赏戏。”说罢一溜烟就跑了。
苏筵杞见阿从走了这才柔柔的道了句:“这会子来了?”时申答是。
筵杞近了两步朝楼下看去,莞尔道:“闹哄哄的,你也要凑热闹。”
时申执了他手轻声耳语道:“他们唱的不好,到你宅子去就咱两人唱。”筵杞抿嘴一笑,抽了手道:“在这就不规矩。”然后二人一道去了筵杞的宅子。
一路到了苏宅,时申的小童已经候在那里,捧着一盆令箭荷花开得正艳。时申道:“莲,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这花倒可以暂代莲花养在院子里观赏。”筵杞笑道:“我可没好的送你,白欠你人情。”时申也笑道:“你那养的美人蕉我瞧着正好。”
筵杞进了宅,手指院中道:“那盆宿根福禄考倒合适你,美人蕉可不糟蹋了?”时申道:“连你也以为我是那些赶秋闱的酸腐书生?”筵杞沾了些水洒在花上道:“只怕没得选,爷不是一辈子待在茅庐里的人。”
时家虽然清廉,但也不至于住在茅庐,时申不喜家中酸腐死板的气息,作出不肖样子搬到茅庐里独居,但算起来他还是大家子弟,科举入仕势在必行。
时申不愿再提,转言道:“让阿从烧些谷壳炭施进去,花会开得好些。”筵杞侍弄着花道:“他懒得很,不叫他,他才不来我宅子,还要做这些事。”
二人装扮一番唱了段《梧桐雨》,但时申又想起马上要入京参加恩科秋闱,不禁散了心神,好一声雨滴人心碎。
筵杞停下,对时申道:“爷知道圣上为甚唱这《梧桐雨》吗?”时申摇头,筵杞垂袖道:“因为圣上愿当唐玄宗。”时申恍然,仰天大笑道:“我只不做那杨国忠就是了。”婉转戏音踏墙而去。
巳时,礼吉端坐书房拿了本《chūn秋》细读,姜慎请安进来。略说了几句公事,礼吉让了座,姜慎笑道:“便猜到世子在读chūn秋。”礼吉合上书道:“先生还记得。只是今日清闲才读的。”
姜慎道:“记得记得,当年世子的第一篇论述便是《论chūn秋》,王爷十分赞赏。文章一经传出竟洛阳纸贵,鸿儒读了也不信是个十几岁的少艾写得。算来今日是写就的正日子。”
礼吉笑道:“我到底是年少性子轻,这点小名小利还放在心上,先生见笑了。”姜慎道:“这也是您的好日子,应该的。”
午时,小厨房新做了一品金腿烧圆鱼滋味甚佳绾昭觉得不错,又尝了一品三鲜龙凤球笑道:“今儿小厨房手艺不错,该赏了。”琴欢称是。
绾昭午膳多吃了几口有些腻,又让上了碟五香熟芥,捡了块小酱菜解解腻。宫人上了杯茉莉雀舌毫,绾昭边喝边道:“慧絮去吃宴,回来定觉得油腻,把jú花佛手苏给她备些,还有信阳毛尖,总是辛苦她这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