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那妇人夫家姓杨。当家人是在外倒卖布匹茶叶的行商,家中只有寡母一人,孀居十七八年了,去年刚娶了个丁家女留在家中侍奉母亲,自己在外商旅,时常是聚少离多。

  这官人与杨丁氏新婚燕尔那会是各种缱绻相好,连拌个嘴也没有,可这婆母是个眼里心里只有儿子一人的老娘,见得媳妇成日粘着当家的,于是眼睛也不是眼睛,鼻子也不是鼻子了,有错无错也要端出婆母的款儿来训诫媳妇两句。

  那杨官人是个极孝顺的,从来对母亲是言听计从,衣裳吃食都是先紧着母亲来,夫妻两人捡剩下的吃用。他又时常劝浑家要仔细侍奉母亲,千万不可懈怠。

  这杨丁氏生得不赖,是个性子泼辣又爱玩闹的主,刚嫁过来见官人是个本分人,待自己也算亲厚本想着收了心好好侍奉夫家。可没几日的功夫,那婆母寻了她许多不是,训诫或是站规矩,杨丁氏咬着牙也都忍了。

  偏有一回,这媳妇在灶膛烧火做饭,忙得满头汗,出来透气的功夫肚子唱起了空城计。她正巧见堂屋里搁着些刚从外头切回来的肴肉,顺手就捻了两块来吃,擦汗的功夫婆母身边的小丫头进来,点了点那肉的块数就说着不对。杨丁氏便说自己吃了两块,那丫头白了她一眼也不说话,转身就回了后屋。

  到了用饭的空,那婆子说什么也不吃,就坐在堂屋里哭。当家人见亲娘这样伤心,赶紧就去劝,又问众人出了什么差错。杨丁氏粗枝大叶的自然也没想起来什么。边上小丫头说:“娘子先吃了肴肉,这是不敬婆母,打了老奶奶的脸。”

  那婆子捂着脸哭道:“我是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赖,就好吃两口肉,gān莫事不让我吃?啊是咒着我去死啊?”

  当家的主子自然要斥责那妇人几句:“老的没得动筷子,啊有小的先吃的道理?”妇人听了扭扭捏捏地也就起身认错,婆子却指着媳妇说:“哎油,你个腌臜货,成日里作死,要咒了我老太婆死翘翘,去就是咯。我跟你讲,别在自家官人面前卖乖,背地里又犯嫌。”

  杨丁氏本就不是善主,看在官人面子上一贯是忍耐着的,这会子气就上来了,于是嘀咕了两句:“奴家做活这样累吃了两块肉而已,妈妈何苦这样讲呢?旁人要笑话小儿阔了。”

  婆子更是来劲了,说:“媳妇就要事事做全活了,别以为自家官人腰里有几个钱就想着让孩儿们伺候。二五郎当的,不如卖了好。”

  杨丁氏丢下一桌子菜,转身就回了屋子里生气。婆子又是一场大哭,让儿子一定要做主,不然她老婆子就死在他面前。当家人就回屋说:“世上没得不是的父母,做儿女的必定要顺着娘老子才行。”

  那妇人听了更是来气,心说自己受了委屈你却不帮衬着我。于是那妇人就是一场喊闹,让后屋的听见更不肯消停。

  婆子那里绝了食,小丫头回话道:“官人心疼娘子定是忘了母恩。老奶奶讲自己这样活丑,还是死了的gān净。”

  当家人听了心里火烧一样的难受,让娘子去母亲那认错。夫妻二人两三句就争执起来,官人没收住脾气就扇了自家娘子一巴掌。那妇人被扇醒了,自知来硬的要被母子俩欺压,于是赶紧去了后屋磕头认错,那婆子见媳妇乖顺也就冷言冷语几句把这事儿翻篇了。

  终于熬了几日,杨家郎要出门置办货物,大概一个月就回。他叮嘱媳妇一定要像女儿一样侍奉婆母,回来给她带些扬州土产。

  杨丁氏送走官人总算是没了障碍,心下早算定了要把这碍事挑刺的老婆子给打发了。于是寻上牙婆问行市,听得有个乡下的土财主刚没了原配,想找个能带孙儿的老伴。那太老太丑的都不要,最好是四五十样貌周正的妇人。

  这杨丁氏一合计这不正好,于是和那牙婆说定了,只要了三两银子意思意思。那边一听这寡妇只有个已经成亲的儿子,又不要什么聘礼银钱,是亲儿媳定下的事,于是很慡快就答应了。

  杨丁氏回去诓那婆子说姑苏的老姨娘传了信说心口疼的病犯了,怕再不去就瞧不上最后一眼了。那婆子一听老姊妹身子不好,心下挂念,让丫头收拾了东西就走。刚上了马车,一老一小就被拖到乡下扣在人家庄子上了。那边老汉见还有买一送一这样的好买卖,那是决计不肯放人了

  那婆子守了那么多年寡好容易儿子出息了些,却不想是这样的光景,求人家放了自己,说多少银子儿子都是肯给的。可人家说了,不差什么银子,只要个过日子的人,这是本主家定下的事,没有再放回去的道理。婆子见行不通,就悄悄按捺下来,在院子里带带那些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