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jīng瘦汉子听的带劲,又问:“晚上是怎么个说道儿?”

  李三爷道:“晚膳和晌午差不多,但从主食到菜都不能是一样的。这夜宵是莲子羹,绿豆汤,香饽饽,糟子糕,太师饼,家常烙,馄饨抄手也是个个不含糊。”众人”诶呦喂”的一声赞叹,直说当王爷比当神仙还快活。

  其实这好多民间吃食,流复有些连名字都没听过,更别说吃了。这李三爷道听途说再随口编上几句,就是个天南海北的胡chuī。

  正听着隔壁说话,突然楼上包厢里冲出个人来,抱着栏杆就是大哭,里头气势汹汹的追出两个跟班模样的人要拉他,那人哭着喊道:“再bī我,我就打这儿跳下去。”

  所有人都转脸去看,那说话之人是个十三四的美少年,长衣粉绣,梨花带雨,垂发稍乱,光是那婉转之音就令人不由一怔,再仔细去瞧只觉肤洁血荣,骨柔肌腻,真真是个美佳人。流复正暗叹原以为杜聘最是yīn柔美艳,不想世间还有这样尤娆的人物。

  此时一个穿缎子的男子恨着张脸出了房间指着少年道:“不识抬举的东西,老子玩你还玩出脾气来了,你他娘的算什么东西。”说着”呸”了一口道:“你今天不从这跳下去,老子打折你的腿!”

  流复问绱舴楼上的少年是什么人,绱舴眯缝着眼一看道:“定是戏园子里的相公,看不清腰牌,不知道哪个园子的,瞧着现在戏园子不开张,便出来陪客人,不知道怎么就撕破脸了。”

  有走堂的赶紧上楼调解,”郑五爷”长”郑五爷”短的说好话,那郑五爷怎肯听别人说话,硬要扯那少年。

  走堂的没法子,就对少年道:“秦小相公您这唱哪一出儿哟,可别砸场子了。”

  那秦小相公抹着泪说:“他非要我敬他皮杯,我不肯就要扯我衣服,不带这么祸害人的!”大家这才看见他衣带已经没了,衣服是散开的。

  那郑五爷恼羞成怒大骂道:“下作的东西,你今天不死在这,老子跟你没完!”又冷嘲道:“你连我府里扫茅厕的奴才都不如,你死了也白死!”

  那走堂的也劝秦小相公道:“咱在哪行儿就吃哪行儿饭,何必砸了饭碗儿?”

  流复听那郑五爷说话粗鲁难听,直皱眉,就问:“什么是敬皮杯?”

  彼薪身处深宫哪里听过这市井下流话,也摇头不知。绱舴趴在那直扒菜掩饰,含含糊糊说,不是好话还是不听为妙。

  这敬皮杯就是用嘴含了酒去喂人,嘴对嘴的喂下去,还不许漏一点,那些làngdàng子都爱这么玩相公。

  原来这戏园子里的相公和倡馆的伎女类似,只是都是男子。他们出身贱籍家中贫苦,又不能读书科举,所有田地也有限制,无法自立更生。那些长的相貌清秀的男孩儿幼年被父母卖到戏园子的师傅手里,每日苦练身段嗓音。等十二三就上台唱戏,下了台就陪客人饮酒作乐,所得钱财尽数归了师傅。

  这当相公不是一辈子的行当,毕竟年岁大了,身段硬了,嗓音粗了,谁还看的上?大多运气好的二十岁之前被恩客赎了身,没人赎身的只能靠其他法子攒钱赎。而这些相公为了多得两个子儿赎身,客人说什么就做什么,别说用嘴喂酒,就要了身子也是容易的。

  这秦小相公虽貌美,但衣着普通,看着不像是那些自个赎了身成了名的红相公,不成想现在还有这样傲气的人。

  红相公就是指那些只卖艺不卖身的相公,反之称为黑相公。

  流复又问:“为什么这些人要叫相公作陪?”绱舴大致说了相公的来历,又说很多富人觉得让倡女陪宴实在有失礼数很不雅,又不方便带着女子抛头露面,所以用这些相公既有美貌又不失礼,便渐渐好起男风,最后普遍于世也就寻常了。

  流复就笑了问他:“你可也找相公作陪吗?”

  彼薪一直思索贱籍之事,听流复这样问也抬头看绱舴,绱舴问了个脸红又不好欺瞒,就道:“倒是和畅秀园的几位相公相熟,从前偶尔去听曲儿罢了,也不出来的。”

  上头吵得正欢,一独坐雅座的老人取了个汤勺敲了敲碗,所有人都安静了。刚刚伺候他的小二脸色一变,躬着身站在一边,有些惶恐。

  京城里的人最有规矩,这吃饭不能敲碗,三岁孩子也知道,但在酒馆里这又有说头。客人吃饭敲碗就是对酒馆的伺候不满意,不管什么原因,伺候那人的小二就得卷铺盖滚蛋。当然小二也就是背着铺盖卷从客人面前走过,再出店门到街上逛一圈,最后从后门绕回来。但这是从小酒馆到大酒楼都守的规矩,真正是把客人当爷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