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便又去坐在了侧面的沙发,路且燃看着阖眼的蒋问识。

  这次的重逢不在预料内,因而也算不得表现妥善。

  明明有许多话想要说,开口却又再次沉默了。

  眼前这个人既近又远,那些未知的岁月,在其身上留下了镌痕。

  他已经不再熟悉…现在的这个人了。

  可他仍妄图着想要去亲近,于是就显出拙劣的讨好来。

  却也不能直接去开口问,这实在是太过莽撞的了。

  万一人家压根没这个心思呢?

  也不知是打哪儿听说的:一个合格的前任,就应该像死了一样。

  当时就把把路且燃给吓得不轻。

  不能问。路且燃撑着额,对自己这般说,不能问。

  只有小孩才会哭闹着问,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稍微成熟一点的人,就从眼神举止里,嗅到了疏远的意味,抢先一步逃开来,即使脚步踉跄不稳,也被尊严拉扯着不回头。

  可他偏生却又觉得:自己太好收拾了。只要给一点甜头,就什么都全忘了,又巴巴地往前凑。看吧,蒋问识就能这样拿捏路且燃。

  蒋问识像是很不舒服的样子,皱着眉头又翻了个身去,就将身上的薄毯打翻在地了。

  这可真不老实,路且燃心想着。

  俯身弯下腰捡起了薄毯,又去拿了被子固定器,也是史迪仔头像的样式。

  看着蒋问识翻了几翻身,却怎么也挣扎不出来,好似是被封印了一般,路且燃竟有种好笑的愉悦。

  可他之前分明真的有好难过。

  服务员送上了蜂蜜水,一脸十分歉疚的模样。刚要去出口道歉解释,就见自家老板竖指嘘声。这才注意到沙发上竟有人,分明就是方才的那位客人。于是便诺诺地就往外去走了。

  路且燃撩起蒋问识耸拉的刘海,便露出他快被汗浸湿的眉眼。

  想用吻把他打湿,铺一层水光粼粼。

  这时候蒋问识突地动弹了下,然后就便睁开了眼,只直愣愣地看着路且燃的了。

  刚开始把路且燃吓得不轻,差点以为自己那点龌龊心思,都被蒋问识给觉察到的了。

  可蒋问识只是看着他,眼里像一汪湖泊似的,有种清澈的迷茫在里面。

  不像之前一般,简直是恨不得,离他有个千里远。

  蒋问识看他的眼神很真挚,这个眼神有些烫到了路且燃。

  此刻他明明这么信任自己,可自己却只想去拐骗他了。

  蒋问识只这般地看着他,没过一会儿,这汪湖泊里便蓄满了水。

  蒋问识的眼神有些雾蒙蒙的,攒一场云烟成雨,哗哗地把路且燃心坎砸软了。

  路且燃心想:还是得对自己诚实,于是便向爱投降了。

  “怎么了?”路且燃坐在他身边,拿衣袖给蒋问识拭泪。

  “我真的好想你。”蒋问识不去看他了,只低着头轻声自语道,“可你只是假的。”

  说了这一句话之后,便只低着头去,不再搭理路且燃了。

  任路且燃无论怎么问,就像个哑巴般不吭声。

  “求求你,给我说说话吧。”路且燃抵着蒋问识额,“就算一句也行,我快难过到窒息了。”

  路且燃又伸出双臂,却被蒋问识推搡开。

  “我是真的好难过,让我抱一下可以吗?”路且燃埋进蒋问识胸口,“只这一小下,马上就好了。”

  蒋问识还是只沉默着,却不再有抗拒动作了。

  路且燃便顺着胸,滑到蒋问识腿上,双臂环抱在他腰间。

  这声音实在太小了,蒋问识什么也听不清,到最后渐成了哽咽。

  “我从很小就觉得,没有什么是真的。即使它现在有多实在,谁又能保证永远不会变我只知道,能信得过的,能攥得住的,只有我自己。”

  “人活个几十年,图的是什么把自己当捧烟花,燃过放后也就算了。有谁能留下什么痕迹,没有名字才是人间常态。”

  “那我把自己给像把火点了,其实就是图个高兴,主要还是为着一点快活,就算把命搭进去也不足惜。”

  “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就算改也已经太晚了。我才不在乎其他人要怎么看,我只要过我自个儿的就完事了。”

  路且燃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把最真实赤/luǒ的自己摊开来,过往几十年的沉疴都在这几句。

  分明喝酒的只蒋问识一个,可路且燃却觉得是自己醉了。

  “我不耐烦这个世界大多数人。”路且燃有些执拗,“可我在乎你怎么想我的。”

  蒋问识像哄小孩儿似的,拿手轻拍路且燃的后背。

  路且燃缓和了下起伏情绪,想着蒋问识还没喝蜂蜜水。

  便直起身来,去拿玻璃杯,给蒋问识喂水。

  其实蒋问识只喝了几小口,就别过头去不愿再灌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