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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求情

  “父皇……!”慕容千涵只觉心口一凝,甚至比那听到玉笛声后还要疼了一下,“可是常氏也有罪啊!”

  他不懂,不懂君王的株连九族,不懂金樽的斩草除根,也不懂慕容千羽毫不犹豫的一剑杀了常尚宫,他只知道,慕容千羽是他的兄长,慕容千羽杀了人,但那个人也是罪人,他不想让慕容千羽死。

  然而,慕容蹇的目光像颗钉子一样扎他身上,“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儿臣没有胡言乱语,”他仰着惨白的脸看着慕容蹇,“常氏险些杀了兄长,可她却苟活于世,她的命是偷来的,现在该还了啊!”

  慕容千涵把慕容千羽的话一字一句的说给了慕容蹇,他知道也觉得常氏的命是偷来的,但是他却没有说那句该由慕容千羽收回来,因为他脑子里一遍一遍闪现着常氏倒在血泊里,慕容千羽冷眼看着收了长剑的场景,可是慕容蹇要定慕容千羽的死罪,他不能不护,二十年前没有人替魏婕妤和魏将军说话,没有人站出来护着他们,导致手起刀落,血渐囚衣,现如今,他不能再让断头台上染新鲜的红了。

  慕容蹇并没有被他那哀哀祈求的眸子打动,甚至在听到那一声“兄长”的时候,怒气又涌上了心头,他握住拳头,指节发白还带着一丝颤抖,“慕容千羽的命就不是偷来的吗!”他反问慕容千涵,“朕当年念他尚幼,免了他死罪,朕告诉你,他的命,也该还了!该还给朕了!”

  “父皇……”慕容千涵朝着慕容蹇叩首,即使跪的膝盖生疼,他哑着声音,“求你开恩……”

  他再也说不出来什么了,当年只有慕容千羽活了下去,只有他,甚至他连还未出生时就已经死了,每当慕容千涵想到这里,他就越发能体会的到魏婕妤那种险些失去的痛苦,可是他再也说不出来什么了,他只不明白为什么有罪一定要株连九族,难道轩北的江山,就是用一滴一滴的鲜血,一条一条的人命垒起来的吗,所有的解释,似乎都抵不过慕容蹇的那一句“他有罪”。

  “你当初向我求情放了他,朕答应你了,你要弄明白,他,看清楚了,他!”慕容蹇广袖一挥,手指像一把利剑,直直指着慕容千羽,“他是一个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慕容蹇一遍一遍强调这“乱臣贼子”四个字,气的脸涨的通红,额上青筋暴起,嗓子都有些嘶哑了。

  慕容千羽仍旧跪在地上,他终于看了一眼慕容千涵,沉静冷郁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激动,可立刻就变为了嘲讽,他暗自冷笑,慕容千涵装的还真有些打动人心,不过这又是何必呢,一面告诉金樽自己调查玉镯一事杀了常尚宫,一面又不停为自己辩解,专门做给自己看?

  可他不了解,自己的心,哪有那么容易被打动,自魏婕妤死的那一刻,自己的心,也就跟着一块死了。

  金樽正欲准备把慕容千羽带走,可是看见慕容千涵这样不住的求情,却不知该怎么办,他看了一眼慕容蹇,见他怒意冲天,便也不担心除不了慕容千羽,就静静站在一旁等着,等慕容蹇没了耐心,慕容千羽自然就落在了他的手里。

  “他不是……”

  “够了!”

  慕容蹇抓起桌案上的竹简狠狠朝着慕容千涵扔过去,厉声呵斥的声音都有些嘶哑。

  那卷竹简直直砸在慕容千涵左肩处的伤口上,疼的他闷哼声,眼睛都闭了,如画般的面容呈现了令人心疼的痛苦之色,半晌才缓缓睁开了眼。

  竹简“啪”的一声掉落在慕容千涵的膝下,慕容蹇也注意到他额上开始渗着汗了。

  慕容蹇搭在龙案上的手不禁一缩,微微颤抖着,不去看慕容千涵。

  慕容千涵垂眼看了看自己的左肩,白色锦缎上又渗了些鲜血,好在只是一点,他低下头,几绺长发顺着滑下来,搭在胸前,恰好盖住了那一丝扎眼的血迹。

  他没有说话,他知道慕容蹇已经没有耐心听他说了,可是他心里就如同又万千蛛丝缠绕着,他挣脱不开,挣脱不开去救慕容千羽。

  “父皇……”他只好轻轻唤了一声,几乎是带着些哽咽,眼里似又波光水痕。

  慕容蹇突然一下心软了,他知道那一下一定砸的慕容千涵很疼,可是慕容千涵却忍住了,他恍然间想起,慕容千涵说自己中了巫术,而李易清也向自己禀报他最近身体一直欠佳,他幽幽叹了口气,他知道,慕容千涵还没有立冠,他不懂这些,可是他以后必须要懂。

  “起来,去歇息吧……”慕容蹇也累了,他也不想和慕容千涵再争辩什么了,因为眼下已经有一个足够让他头疼的问题——沈家的人,也去了察县。

  可是慕容千涵却不肯,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儿臣不起。”

  慕容蹇缓缓抬眼看着他,疲乏的问:“那你要跪到何时?”

  “一天,两天,三天……儿臣不知道,儿臣……”

  “又要像上次一样吗?”

  慕容蹇已经猜到慕容千涵想要说什么了,无非和那次求自己把慕容千羽从桦菏宫放出来一样,自己一日不答应他,他就一日不肯起。

  “怎么,”慕容蹇又幽幽叹了口气,“又要和朕来这一出吗?”

  慕容千涵垂着头不语。

  慕容蹇已经乏了,他闭了闭眼,“好啊,”满脸疲惫的看着慕容千涵,“出去吧,外面跪着。”

  他语气很轻,似乎是已经没有了力气,“你不是想跪吗?”慕容蹇见慕容千涵这样固执,那他就成全他,“你就一直给朕跪着,朕答应不杀慕容千羽,只要你不起来。”

  慕容千涵仰起脸,却见慕容蹇虽是平静的眼眸里可也蕴含着一丝怒意,他脸上浮过一丝犹凝,可是,他的脑子里又浮现出那断头台上哭泣的受刑人,铡刀落下时喷溅的鲜血,为了慕容千羽,为了当年仅存的一个差点都不存在的人,为了慕容蹇笑他的那声“兄长”,他要跪,他要跪着,跪那自己不懂的乱臣贼子,他不知道魏婕妤向慕容蹇求情时跪了多久,但他想,自己为什么不可以。

  于是很快,他就叩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谢父皇……”

  谢?慕容蹇轻声嗤笑了一下,他微微眯眼看着慕容千涵,他居然还谢自己?“出去。”慕容蹇声音颤抖着,明显是在刻意压制住自己的怒意。

  慕容千涵缓缓起身,站起来时,肩上的伤疼的不禁又让他蹙了下眉。

  他迈步朝着大殿外走着走的很轻,很慢,他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轻飘飘的,可是心里,却如同压了块石头一般沉重。

  他一步一步下了那三层十三阶,跪在殿外的地上,仰起头,只能看见金黄琉璃瓦的屋顶和两边刻着龙凤的飞檐。

  慕容蹇一直看着慕容千涵走下去,直至他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他本以为这样能使慕容千涵放弃,可不曾想,他竟然这么固执。

  “金樽,”他叹了口气,继而沉声命令道:“把他带回明镜堂,好好看着!”

  终于,他的语气不再响对慕容千涵那样含着几分无奈了,他恢复了以往的沉静,冷冷的看着慕容千羽,不怒自威。

  “是,陛下。”金樽拱手一礼,回答道。

  “起来!”他朝着跪在地上的慕容千羽低声呵斥着。

  慕容千羽漫不经心的瞥一眼慕容蹇,正对上他冷郁的目光,慕容千羽翻了眼,缓缓站起来,那手脚上的铐链又发出一阵清脆而凌乱的响声。

  然而慕容千羽却暗自冷笑了一下,想着多亏了慕容千涵那装模作样的求情,倒是给自己换来了足够的时间,足够在明镜堂暗暗听着风声,顺便看看那柔然使臣的箱子里,究竟是什么都时间。

  金樽带着慕容千羽正准备退下把他押往明镜堂,然而慕容蹇却突然叫住了他。

  “等等!”慕容蹇沉声吐出两个字来。

  他忽然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似乎被自己忘了,自己方才一直心神不宁的想着沈倾和慕容千羽的事,现在终于记起,慕容千涵遇袭,并且被下了巫术,自己不禁背后一凉,因为虽然关心慕容千涵的安危,可是这背后,很可能是有人觊觎着他的太子之位,怎么,现在都要动到他的太子头上了吗?!

  金樽连忙停下了脚步,“陛下还有何吩咐。”他暗想着,莫不是慕容蹇又突然改变主意了?要不顾慕容千涵杀了慕容千羽吗,他看着慕容蹇,只等他一声令下。

  “千涵遇袭一事,”他沉声道:“给我去好好查查。”

  金樽眼底里闪过一丝失望,可随即又是一礼回答说道:“是,陛下。”

  金樽押着慕容千羽出了大殿,慕容千羽一步一步的下着那台阶,望着跪在殿下的慕容千涵,高台之上,慕容千涵一袭白衣,小小的,像是一颗棋盘里的白色棋子。

  脚下的脚镣,响着一阵清脆的声音自慕容千涵身边经过,慕容千涵仰着脸望着慕容千羽,眸子里却是深深的担忧。

  然而慕容千羽却冷冷的瞥他一眼,一个字都没对他说,跟着金樽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