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到了。”公公也自知慕容蹇心绪不佳,便不敢多打扰,于轻声在殿前报了一句。
果然,慕容蹇缓缓走上了殿台,有坐在龙椅上,脸色冷郁,沉声说道:“让他进来。”
慕容千涵迈着步子走上前,至他醒来,还未休养一刻,所以他走的很慢步子也很轻,整个人都毫无气色,甚至有些颓败之感。
他刚从殿门踏进来,就看见慕容千羽拷着手镣脚镣跪在地上,他惊诧的薄唇微张,眼中满是犹疑。
慕容千羽瞥他一眼,眸中有冰,寒意彻骨。
他微微一怔,连忙收回了目光,又注意到金樽也站在一边,心中不禁一紧,暗暗预感许是他查到了常尚宫一事,想是不是自己面对金樽的提问不小心露出什么破绽。
他又看了看被铁链死死锁住手脚的慕容千羽,微微垂下头,心里满是自责让慕容千羽牵连了麻烦。
但他此时不敢多言,甚至连那一声“兄长”都忍住了没有去唤,因为他注意到慕容蹇正阴着脸盯着他。
“儿臣,”他站定后,直直朝慕容蹇跪下,“参见父皇。”他抬起手臂行礼,可左肩的旧伤让他轻蹙眉头,微抿薄唇,发颤的吐出一口气来。
然而金樽不露声色的抬眼看一下慕容蹇,见他脸色阴沉,自己突然有了一丝从来没有过的犹豫和慌乱。
因为他不知道为何慕容千涵会突然出现在察县和柔然人死的现场,这些究竟和他有没有关系,况且他是当朝太子,把他带到明镜堂审问,朝中必乱,这件案子,实在是不好查。
于是金樽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等着慕容蹇来发话。
慕容蹇居高临下的凝视着慕容千涵,即使他方才清清楚楚的看见慕容千涵跪下时,痛苦的一蹙眉,拱手向他行礼时,微微颤抖的手臂和白如纸张毫无血色的脸,但他仍然没有要让慕容千涵起来的意思。
“这几天,你出宫去何处了。”慕容蹇虽没有像慕容千羽一样问一声“你可知罪”,可也是语气低沉,压的他眸子里的凌厉深不见底。
“察县。”慕容千涵道。
慕容蹇冷哼一声,果然,他和慕容千羽在一起,“去做什么。”他又冷声问。
慕容千涵吸了一口气,眼睛微微看向慕容千羽。
“你不要看他!”慕容蹇厉声呵斥:“自己去做什么,自己难道不知吗!”
慕容千涵连忙收回了目光,垂下头盯着膝下的地面,“儿臣……”他明静清澄的眼眸里含着深深的不知所措,难道要让他把所有的事谁出来吗,这样的话,仅仅是林妃给魏婕妤私设灵位这一条,就能牵连许多人了。
“儿臣去……”
“金樽,你来告诉他他去干什么了!”
慕容蹇已经没有了耐心,他颔首看着慕容千涵分明是在命令金樽,可其威严之重和目光之冷,却压着慕容千涵喘不过气来。
慕容千羽瞥了一眼慕容千涵,见他一张不知所措不明所以的脸,倒是楚楚可怜,慕容千羽暗自冷笑一声,金樽如此了解玉镯一事,除了他慕容千涵,还能有谁告诉金樽。
然而金樽面带犹疑之色,虽是旋即回复了平静,可却被慕容千羽看的一清二楚,他唇边浮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暗想这大礼已经送到了,剩下的,就看金樽怎么去收了。
“是,陛下。”金樽先是拱手一礼,而后缓缓道:“太子殿下随着慕容千羽一同去调查了常氏玉镯一事。”他低眼看了一下慕容千涵,吞了后半句话。
慕容千涵心中陡然一紧,抬首看着金樽,不料正撞上金樽深邃的如同一个无底洞一般的眼眸。
“并且,”金樽把方才慕容千涵惊慌的目光看的清清楚楚,于是他一字一句的看着慕容蹇沉声说道:“常氏死的时候,太子殿下恰巧也在现场。”
恰巧?慕容千羽绕有兴趣的抬眼看着金樽。
“呵!”慕容蹇冷笑,“朕问你,”他直直注视着慕容千涵,目光似乎穿透心灵,“常氏,究竟是不是慕容千羽杀的!”
慕容千涵觉得胸口一滞,仿佛全身血液冷冷的一凝,面色突转复杂,“儿臣……不知道。”
“朕要你只回答是,或者不是!”
慕容千涵正欲偏头看看慕容千羽,可又怕慕容蹇呵斥,便收回了眼,他沉默着,大殿里静的似乎只有他微微喘息的声音。
“是……”慕容千涵额上不断渗着汗,终于开口,小声说了一个字,他不敢骗慕容蹇,但他心里知道,常氏并不无辜。
“可是……”他仰着脸往着慕容蹇,“常尚宫也……”他又缓缓垂下头,看向默不作声的慕容千羽,“常尚宫也差点杀了兄长啊……”他声音小的连自己都听不到。
然而,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为谁开脱,为慕容千羽杀人,还是为自己的懦弱。
“兄长?”慕容蹇不可置信的慕容千涵,竟然冷冷的嗤笑一声,“兄长?你管一个乱臣贼子叫兄长?你可别忘了,你是朕立的太子!”
慕容千羽和金樽不约而同的抬眼看了一下慕容蹇,他们当然知道这话里的意思。
慕容千羽是当朝太子,论身份,论地位,甚至论那可笑的情理,对一个像慕容千羽这样的罪人,他那一声兄长,几乎都要成为同谋了。
但是,慕容蹇不仅仅在“太子”儿子加重了语气,还有那一声“朕”,慕容千涵的太子之位,是慕容蹇立的,那他就自然有权利,废了慕容千涵,收了这位子。
可是慕容千涵不懂,他仍是眼眸澄澈,甚至辩解道:“他不是乱臣贼子,他当年才几岁,他也是受害者,太子当以德立行,长幼有序,他是我的哥哥,我也应唤他一句兄长……”
显然,慕容千涵之听出了第一层意思。
“你!”慕容蹇广袖一挥,一掌拍在桌案上,指尖紧紧摁着桌面,似乎要把那红漆木摁出五个指印来,“以德立行,长幼有序?对,他不是乱臣贼子,他是乱臣贼子兼杀人犯!”
“父皇……他……”
“够了!”
慕容千涵一怔,几乎是发颤的将口中之气缓缓吐出,他不知道慕容蹇将会如何定慕容千羽的罪,可如果要是死罪,他拼了命也要护下来。
然而慕容千羽心中却有一丝悸动,尤其是当慕容千涵道出那一声“他不是乱臣贼子”的时候,但是他脸上表情并没有一丝变化,仍是十分平静。
“金樽,再说说柔然使臣遇刺的时候,他又在哪!”慕容蹇不想再和慕容千涵争辩下去,而是又沉声问金樽。
金樽知道慕容蹇此时是怒了,便一五一十的回答说:“回陛下,柔然使臣遇刺时,刚捉了慕容千羽,太子殿下便在隔壁了屋子。”
慕容千涵又是一怔,自己醒来,明明是在宫里,怎么会……
“千涵……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有别于前面的声色俱厉,这一句话却问的语气异常和缓,但听在耳朵里,却是格外令人胆寒。
“儿臣……不知道。”
“陛下,太子殿下可能确实不知。”金樽此时突然说了一句,“当时,太子殿下昏迷不醒,受了重伤。”
慕容千羽脸上有了微妙的变化,看来这金樽,也不是很想为难慕容千涵,或者说,他既想查清楚案子向慕容蹇原原本本汇报,又估计慕容千涵太子的身份,然而慕容千羽却暗自嘲讽,当年金樽断魏瑾一案的时候,可是丝毫没有顾及,如今怎么还犹豫了呢,不过这样,倒是显得这大礼颇有些作用了。
慕容蹇也收了些凌厉的目光,可仍是面色阴沉,“那你是如何受的伤?”
他这话听着像是关心慕容千涵一般,实际上确实声冷如冰,寒意彻骨,甚至是有些怀疑。
慕容千涵恍然想起自己跌下马车后隐隐约约的看见两个人影,醒来就被关在一个地牢里,于是回答说:“儿臣和沈倾正欲从察县回来,可是儿臣不小心摔下马,醒来发现身处地牢,被人施了巫术……”他记得李易清说的话,而且仅仅是想起那场景和那笛声,胸口都不禁有些疼痛,“儿臣心口直疼,昏了过去,醒来已是在宫里,李太医正为儿臣上药,并不记得也不知道柔然使臣遇刺……”
“沈倾?”慕容蹇没有理会慕容千涵后面一大串的解释,而是突然沉声问了两个字。
慕容千涵点点头,自从醒来,还从未看见沈倾,心里便又开始暗自担忧。
慕容千羽方才一直凝视着慕容蹇,发现他在听到慕容千涵提到沈倾时,微微皱了下眉,搭在桌案上的手都五指一缩。
难道,沈倾出现在察县对于慕容蹇来说有些不和情理?或者说,慕容蹇亲召柔然使臣前来,定是有目的,现在柔然使臣死了,那就是有人不想让他达到目的,然而从古至今,君王的目的只有一个——权利,那么这样说来,沈倾能慕容蹇有这样的反应,定是他威胁了慕容蹇的权利或是目的,况且沈仪刚从柔然边境回来,慕容蹇就把柔然使臣召来,难道他要是对付沈家?
慕容千羽暗不做声,想来这件事情除了慕容蹇自己,就剩金樽知道了,慕容蹇他自然是不愿打交道,而金樽,他必须要接触,不仅如此,那柔然人的箱子还在明镜堂,看来,他必须又要在那熟悉的地方待一阵了。
果然,慕容蹇在听到沈倾两个字时,立刻变得面色凝重,颇有些不安了,他终于停止了对慕容千涵的逼问,甚至不再关心慕容千涵为什么出现在柔然使臣遇刺的现场了,也不再怀疑他了,因为现在已经有一个人的名字出现在慕容蹇心中的答案里了。
但是,他却并没有放过慕容千羽,“金樽,”他厉声道:“杀人偿命!”
金樽自是知道慕容蹇的意思,他嘴边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来,带着阵阵寒意,乱臣贼子,终于能清扫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