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咳咳……”
慕容千涵终于得以呼吸,他大口的喘着气,又是一阵咳嗽,捂着心口,怔怔的看着慕容千羽冷漠的背影,“兄……兄长……”
可是慕容千羽没有理会他,只是手中紧握长剑,心底没有一丝动容。
“咳咳……咳咳咳……咳咳……”
慕容千涵心口沉闷的让他难以呼吸,喉咙疼的他又开始剧烈的咳嗽,他连忙从怀中掏出锦帕,捂在嘴上,忽觉一丝腥甜,咳出一口血来。
慕容千涵怔怔的盯着自己手心上染着一片殷红的锦帕,而后立刻把它握紧在手里,抬袖拭了唇角,看一眼慕容千羽的背影,没有声张。
慕容千羽微微一偏头,正对上慕容千涵泛着泪水的眼眸,而他原本煞白的薄唇上,沾染着淡淡的红,慕容千羽蹙眉,而慕容千涵却躲闪了他的视线,并且将握着那锦帕的手向后隐了隐。
慕容千羽收回目光,他知道自己把慕容千涵留在魏瑾祠堂,让他诛心毒发作却没有及时救他,可慕容千涵越是为慕容蹇求情,慕容千羽心里就越是愤恨。
他攥紧拳头,在慕容千涵的眼里,慕容蹇是疼爱他的父皇,可慕容千羽不一样,他讨厌慕容千涵那所谓的善良,可更恨慕容蹇。
然而慕容千涵见慕容千羽不言不发,又苦苦哀求道:“若是怀瑾师傅或是兄长真的杀了父皇,可杀了之后呢?祭台上父皇灰飞烟灭,留下一片乱局,朝政不稳,边境难安,最后遭殃的是谁,得利的又是谁,魏将军和魏婕妤身上的污名,依然烙在他们的身上,毫无昭雪的可能,魏将军仍是叛臣,魏婕妤仍是罪人,三万将士依然孤魂在外,无牌无位无陵,兄长闹得天翻地覆举国难宁,最终也不过只是杀了父皇一个人啊……!”
慕容千涵又把头埋下去,用极小的声音哽咽的道:“而且……而且他是从小疼爱我的父皇……”
“够了!”慕容千羽心里怒火难耐,他一下拔出长剑,寒光一闪,直直刺向慕容千涵,可却又在他身前半寸距离处停下。
“兄长……”慕容千涵眼眸中恐惧瞬生,他看着自己身前的长剑,艰难小心的喘息着。
“我告诉你,慕容千涵,”慕容千羽紧紧握着手中长剑,冰刺般的目光直直盯着眼前的慕容千涵,方才有些平和的眼眸凝结成了冰面,透着彻骨的寒气,“你没有资格来阻止我要做的事情,我让你和我调查当年魏瑾一案,不是要让你跟我讨价还价!”
“兄长……”慕容千涵仰着脸,红肿的眼睛看向慕容千羽,“我……我没有……”
他忽然害怕极了,如果慕容千羽杀了慕容蹇,他该怎么办,他是自己的兄长,可慕容蹇也是自己的父皇。
“求你……”慕容千涵哑着声音哀求他,“到最后我们只让父皇认错好不好……”
“慕容千涵!”慕容千羽握着长剑的手又紧了几分,这回他微微向前,直接把剑尖抵住了慕容千涵的心口,似乎下一刻就要刺进去,可他仍然拿捏着力度。
“在云中郡,你不是问我和那些戴面具催动诛心毒的人是不是一伙的吗?我现在告诉你,是!没错!”慕容千羽死死盯着慕容千涵,神色凌冽的一字一句冷声道:“慕容千涵,别把自己想的跟救世主一样清高,你不过是我的一颗棋子!你没有资格跟我提要求!”
慕容千涵发颤的吐出一丝气,慕容千羽的话,字字都想诛他心,句句都能要他命,他现在心口疼的甚至比诛心毒发作时还要来厉害上百倍千倍万倍。
慕容千羽明明告诉自己,他和那些人不是一伙的,他明明……明明告诉自己了啊……
慕容千涵记得他说的那“不是”两个字,他清清楚楚的听到慕容千羽曾经对他说的是“不是”。
“兄长,你……”慕容千涵声音颤抖带着哭腔,他的眼泪一下子就从眼角不住的流下来,眸子泛红,长睫都在轻颤。
他说不出来话,更是无言以对,眼前的这个人明明是他的兄长,可自己对于他来说,却只是一颗棋子。
就在一瞬间,慕容千涵心里所有的委屈悲伤和痛苦,都化作泪水流出来,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慕容千羽,对上那凌冽带着寒光的眸子。
慕容千羽不知怎的,心里微微抽疼了一下,他垂下眼睑,忽然凝住声音,他方才脱口而出的那些话,竟有些让自己后悔。
“你骗我……”慕容千涵从嗓子眼里挤出这三个字,泪水不住的流下来,打湿了一片衣襟。
慕容千羽缓缓收起长剑,转过身不去看慕容千涵,他四指微缩一下,欲言又止。
慕容千涵望着他的背影,他希望他快点说句话,哪怕几个字也好,解释一下,也许,也许是自己听错了呢。
然而慕容千羽并没有理会慕容千涵,他迈步就要离开。
“兄长……”慕容千涵急了,他从榻上下来,扶着墙才能站稳,可刚走一步,就身体无力,瘫倒在地上。
慕容千羽一怔,立刻凝住了脚步,回眸看向慕容千涵,见他神色悲戚,眼里满是委屈。
“兄长……”慕容千涵又哽咽的唤了一声。
然而慕容千羽没有回答一个字,他缓缓回过头,收了视线,又迈步走出门外,消失在深深宫院之中。
慕容千涵凝望着,直至慕容千羽走了都没有回过神,他痛苦闭了闭眼,他多希望这次慕容千羽说的是骗他的,而不是上次。
“太子殿下!”沈倾忽然进来,看的慕容千涵满面泪痕瘫倒在地,立刻上前扶他起来。
慕容千涵连忙抬袖把泪拭了,垂头不语。
“您……”
“我没事,”慕容千涵轻声道,而后又解释的说:“只是方才想下榻,不小心摔了。”
“太子殿下,”沈倾将信将疑,即便是这样,那慕容千涵脸上的泪水又是怎么回事。
“沈小姐,”慕容千涵见沈倾疑惑,还没等他询问,自己就又先开了口,“她没有事吧,这次祭炉爆炸,有没有伤着她。”
“太子殿下放心,”沈倾把想要问的话咽了下去,回答慕容千涵说道:“姐姐无碍,只是略有擦伤。”
“那就好……”慕容千涵点了点头,而后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又问:“父皇呢,他怎么样了?”
沈倾面色突转凝重,沉声缓缓道:“伤了筋骨,一直在寝宫休养。”
慕容千涵微微蹙眉,忽然觉得有一丝庆幸,他不知道该不该有这样的感觉,或许怀瑾师傅在九泉之下都难以瞑目。
“那随我去探望父皇吧。”慕容千涵还想说什么,可却把话咽了下去,他险些失去了他的父皇,可怀瑾却不甘的死了,他心里乱作一团。
“太子殿下,”沈倾有些犹豫,“您的身体……”
“无碍。”慕容千涵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复杂心绪,正了正神色,勉强挤出一个淡淡的,无所谓的微笑。
马车摇摇在宫中前行,暮色于风中啸吟,浮云铺在天际,整个皇宫,压着寂静,然而满朝臣子慌乱不安,他们纷纷求见慕容蹇,可却都被拒之门外。
寝宫玉阶一顺而下,慕容千涵下了马车,远远就看见宫门外头跪了一个人。
慕容千涵微微一怔,他连忙走进,只见户部尚书邓云川,直直跪在长阶下,夕阳打在他身上,映着他官服上的暗纹隐隐约约划过暗光。
“邓尚书……?”慕容千涵上前询问,心中不免疑惑。
“太子殿下。”邓云川跪着向慕容千涵拱手行礼,因为上次把慕容千涵一个人留在东间田场,致使他被劫去,邓云川在牢里关了数天,脸都消瘦了许多。
“您这是……”慕容千涵俯身伸手扶着他,轻声道:“先起来吧……”
然而邓云川却不肯,慕容千涵无奈,只得侧身站在他旁边,避了一下。
“金光寺的怀瑾刺杀陛下,陛下龙颜大怒,下令要将寺中所有僧人押去刑部问斩,微臣前来求情,可陛下……不召见。”
邓云川叹息一声,然而这次慕容蹇震怒,朝中大臣无人敢来劝谏,只有他一个人,跪在宫殿之下。
“什么……”慕容千涵猛然一惊,“可是……可是若有些无辜的僧人呢,他们并没有参与啊。”
邓云川不语,只是重重沉下一口气,半晌才道:“微臣前来,也是想这样劝说陛下的,只是……”
“那其他大臣呢,”慕容千涵见邓云川一个人孤零零的跪在地上,“为什么不联名上书劝谏父皇。”
“陛下震怒,大家都怕引火上身,被定做怀瑾的同谋,所以……”邓云川凝眉,欲言又止,他不能去指责别人,因为别人的选择和他无关,只是无奈。
慕容千涵却感到一阵心寒,当年魏将军被判定谋逆,是不是也只有陈戎一个人站了出来,再没有人去劝谏慕容蹇了,如今,这悲剧又要重演了吗。
“我进去劝劝父皇……”慕容千涵道,而后又复杂的看向邓云川,“邓尚书,您先起来,别受了寒。”
“不,”邓云川直言道:“微臣不能起,若是微臣起来了,那么朝廷里就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了。”
“邓尚书……”慕容千涵有些为难,邓云川也一把年纪,他实在不忍心。
“您放心,”慕容千涵忽然道:“还有我。”
仅仅是三个字,却包含着深深的坚定,即使慕容千涵身体虚弱,说话都声音很轻,可听在邓云川的耳朵里,却是如同雷霆万钧。
“太子殿下!”邓云川内心震撼,他看着眼前的这个还未立冠的太子,眼中满是敬佩。
他直直向慕容千涵叩首,“太子殿下,金光寺其中无辜僧人的性命,都寄托在您身上了!”
“您快起来,”慕容千涵连忙扶住他,“我一定会劝说父皇,让他不要如此草率,伤及无辜。”
“谢太子殿下。”邓云川年迈,颤巍巍的站起身,他看着慕容千涵,目送他踏上玉阶,进了寝宫。
寝宫内,慕容蹇躺在床榻上,周围轻纱帘帐垂下,香炉燃烧着,散发出清幽的味道,让人心宁,白烟徐徐升起,打着弯散在空中。
慕容蹇正闭目养神,忽然公公进来禀报,“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慕容蹇缓缓起身,虽是有些疲惫,但也不想让慕容千涵白跑一趟,毕竟他身子也没有好,于是道:“宣。”
须臾,慕容千涵从门外进来,他先跪下行了一礼,“儿臣,参见父皇。”
“涵儿平身。”慕容蹇淡淡吐出四个字,虽然金光寺一事搞得他怒意上涌,但也还是耐下心,问了一句:“李易清从锦城回来没,有没有给你医一医。”
“李太医已经回宫了,父皇放心,儿臣无碍。”慕容千涵简单的回答道,心里暗暗沉思着该如何开口劝说慕容蹇。
“嗯。”慕容蹇点了点头,隔着帘帐,看着榻前慕容千涵的白色身影,淡淡的回了一个字。
“父皇……”慕容千涵感觉到慕容蹇心绪不佳,他犹疑的垂着头,看着足尖半晌,才试探的轻声开口道:“金光寺的怀瑾师傅……”
慕容蹇一听到金光寺和怀瑾这两句话,不由得攥紧拳头,沉下一口闷气,“怎么了?”他压低声音,咬着牙道。
“父皇……”慕容千涵想了想,小声说:“怀瑾师傅虽是有罪,可是……可是金光寺其他的僧人或许无辜……”
“无辜?”慕容蹇冷哼一声,“怀瑾刺杀朕,他金光寺里的和尚都是傻子?怀瑾埋炸药,他金光寺里头的和尚都是瞎子?不是同谋,还能是什么?!”
“可是父皇……”慕容千涵神色复杂的看着帘帐内的慕容蹇,可没有看清他脸上的怒意,仍旧说道:“即使如此,父皇也应该彻查啊,这样草率的定罪问斩,万一金光寺却又无辜的僧人呢……”
“慕容千涵!”慕容蹇一把掀开床榻的轻纱帘帐,眼睛死死瞪着慕容千涵,怒吼道:“你想要干什么!是不是又要来向朕求情,去放了那些和尚,哪些和魏瑾一块刺杀朕的同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