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的闷哼声和一鞭子鲜血喷溅出来,散魂鞭的力度,是慕容千涵单薄虚弱的身子所远远不能承受的。
几乎是一瞬间,慕容千涵胸前侵染了一道鲜血,本就是湿漉漉衣裳,让血更加快速的扩散,染红了大片白色锦缎。
慕容千涵跪倒在地,靠着刑架,眼睛都睁不开了,他大口的喘息着,周围没有了其他声音。
“太,太子殿下……”金樽猛的一怔,拿着散魂鞭的手轻轻颤抖着,一向镇定的他,看到慕容千涵浑身是血倒地,立刻变得不知所措。
慕容千羽眼睫微微一颤,他低眼看着慕容千涵,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只是有些震惊。
“金掌司……”慕容千涵白皙修长的手指抓住带着血迹的刑架,用力的指节都泛了白,手臂带着未干的雨水,轻轻的发抖,“放了他!”
慕容千涵几乎是倾尽了所有力气才喊出来这三个字,可即使疼的他喘不过来气,可这三个字仍是底气十足。
金樽怔忡的看着他,立在那里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放了他!”
慕容千涵扶着刑架爬起来,定定的看着金樽,眼里虽是澄澈干净,可这个还没有立冠,未经世事的太子,即使衣上鲜血斑斑,被雨水淋湿的皱在一起,竟然带着令金樽都有些震惊的威严。
“是……”
金樽良久才反应过来,他就算再想杀慕容千羽,可也不敢惹当朝太子,若是自己方才那一鞭子再用力一点,慕容千涵命丧此地,自己就负了大罪。
“来人,带走!”
金樽愤愤的命令着侍卫,心底终究是有些不甘心,几乎是到手的贱命了,就这么让慕容千涵救了下来。
几个侍卫解了绑住慕容千羽的锁链,押着他就要往门口走。
“不用,我来。”慕容千涵一把扶过慕容千羽,即使自己都勉勉强强站稳,可见慕容千羽身上的鞭痕撑的皮肉都裂了开,侍卫竟然毫不留情的粗暴的押他,自然心疼。
慕容千羽瞥了一眼他,暗自冷哼一声。
金樽死死的盯着二人出了地牢,握住散魂鞭的手又用力了几分。
“师傅……”楼玄见金樽脸上压着一丝怒意,便试探了叫了一声。
“去给我查!”金樽咬着牙一字一字的说。
“查什么?”楼玄不明所以的问。
“查太子的宫女,陆月!”
狂风夹着大雨嘶吼着,雨点像是锥子一般砸着慕容千涵胸前的那道鞭伤,可他知道,慕容千羽身上的伤远远比自己多,远远比自己疼。
“兄长……”他扶着慕容千羽,夜色深沉,慕容千羽虽是黑色玄裳,可那一道一道带着血迹触目惊心的鞭痕被慕容千涵看的一清二楚。
然而慕容千羽却一把甩开了他,“走开。”
慕容千涵一怔,根本顾不得大雨下自己的伤口又溢出来许多血,“我带你去看太医。”
“走开!”慕容千羽大吼,毫无预兆的伸手抓住了他的脖子,“你现在还在这里假惺惺的演戏吗?也不看看这是拜谁所赐!”
慕容千羽厉声呵斥着,暗想慕容千涵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亲口告诉金樽自己的罪行,可又这样装模作样。
慕容千涵只觉得自己的脖子几乎要被慕容千羽拧断了,他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兄长……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嗯啊……”他感到一阵窒息,吸不上来一丝气。
然而心里却满是自责,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在察县面对金樽的审问露出了破绽,可当时他看见倒在血泊里的常尚宫,他真的慌了神,在大殿里,面对慕容蹇的质问,他不敢骗自己的父皇,他承担不起欺君之罪,他只能承认是慕容千羽杀了常氏。
但是他现在被死死的掐住脖颈,再也吐不出来一个字,他解释不了,可即使解释了,又能怎样,慕容千羽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也不会消失。
此话一出,慕容千羽竟然一怔,他是要听“对不起”三个字,可他想听的对不起,是从慕容蹇口中说出的,他不禁又忆起慕容蹇说魏婕妤的那一声死有余辜和说自己的乱臣贼子。
就是一瞬间的念想,激起了慕容千羽心中更加难以抑制的怒火,他金锁的眉头不停抖动,忽而一掌打在慕容千涵的胸口上。
慕容千涵被他的掌力带着迅速向后退,撞在了墙上。
慕容千羽冷哼一声,然而自己方才扼住慕容千涵脖颈的手,竟然有一丝温热,他恍然想起,慕容千涵的身体一直在发烫。
但是片刻,慕容千羽的手又是向往常一样冰冷,透着瘆人的寒意,他转身过去,抬首望着眼前赫然出现的三个大字——密司室。
密司室的守卫定定的站立在门前,看着他二人,然而慕容千羽却注意到,飞檐上几只乌鹊在雨中呼扇着翅膀飞起。
这,正是他的目的。
慕容千涵本身胸口上已经被散魂鞭抽的一道血印,这样被慕容千羽一击,更是疼的他喘不过气。
他捂住自己溢血的伤口,颤巍巍的做起,背靠着墙咳了几声,看着慕容千羽的背影道:“兄长……我……”他想解释,可是这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最终仍是垂下头,说了一句,“对不起……”
密司室守卫的注意力全被慕容千涵吸引住了,他们怔怔的看着慕容千涵,不知所措。
“太子殿下。”终于,两个侍卫上前,缓缓把慕容千涵扶起来。
慕容千羽瞥了一眼他们,时机恰好,不再多言一字,足尖一点地使了轻功,几乎一道看不见的影子飞去,没了踪迹。
慕容千涵在雨中痴痴的望着,有些委屈,可仍是十分自责愧疚,他幽幽的叹息一声,眼里似乎都有些黯淡。
然而护卫们并没有在意慕容千羽跑去了哪里,毕竟当朝太子在明镜堂受了这么重的伤,谁都担待不起。
“太子殿下!”大雨中,沈倾踏着步子朝着慕容千涵奔来,脚下一步一步渐起水花四处喷溅。
“沈倾……?”慕容千涵看见沈倾,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终于平安回来了。
“太子殿下!”沈倾把慕容千涵掺住,隔着冰凉的雨水和浸湿了的锦布,沈倾都能感觉到慕容千涵身体发烫。
他看着慕容千涵胸口大片鲜血,心中一紧。
刚想询问,然而慕容千涵却有气无力的吐出几个字,“没事……”他缓缓闭了眼,“没事,就好……”
随着声音逐渐沉下去,慕容千涵整个人都倒在了沈倾怀里。
沈倾抱着他,轻轻抚去贴在他脸上凌乱的长发,摸着他的额头,烫的令沈倾一怔。
他连忙抱起慕容千涵,顶着大雨出了明镜堂,坐上马车回宫。
天上夜压着乌云沉闷的几乎让人窒息,没有一丝的星光,只有浓稠如砚一般的黑,深沉的化不开,大雨没有洗净一点这个世界,反而隐藏了许多的罪恶。
乌鹊南飞,这是温棨山给他的信号,也就是说,柔然使臣带的箱子,在这密司室里。
然而令慕容千羽出乎意料的是,这里堆积了太多东西,落满了灰,当年魏瑾一案过后,明镜堂应该是许久都没有办什么案子了,但是这并不妨碍明镜堂是慕容蹇直接管辖命令且为他最信任的部属。
而慕容千羽却发现,那柔然人带来的箱子,就放在第一个物架上,他开始警惕起来,以防这又是一个陷阱。
他小心翼翼的惦着脚步走过去,先是环顾一下四周,发现并无一人,周围除了大雨磅礴之声,寂静的只有复南阁养的乌鹊在房顶鸣叫盘旋。
然而,慕容千羽却没有直接去打开那箱子,而是在几个物架前来回查看,他要寻找一些至关重要的东西——魏瑾谋反的证据。
随着一阵阵灰尘荡起,慕容千羽挨个翻着,可里面大多都是陈年旧事,户部贪污,刺史遇害等等文献,这里连魏瑾两个字都没有半点痕迹,就像明镜堂从未办过这个案子一样。
但是慕容千羽并不觉得意外,他本来就是探探,因为他清楚,若是当年魏瑾一案的证据这么容易被找到的话,明镜堂怕是要关门了,在暗处的人定也是不会这么愚蠢。
于是他又回过头,见那箱子并未上锁,明镜堂也把它这么随意搁置,暗想难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慕容千羽缓缓打开,果不其然,里面只有两件物什,一个金扳指,和一封书信。
他伸手将那封信拿起来,上面竟写着由慕容蹇亲启,他暗自冷笑一声,而后毫不犹豫的把信拆开,只见上面写着:
“叩谢皇帝陛下赐婚,愿柔然与轩北两国交好,再无战乱!”
慕容千羽一怔,赐婚?
除了沈念秋和慕容千枫,慕容蹇还赐了谁的婚?
而且朝堂之上,竟然没有半点消息,柔然人的谢礼,却只有这个金扳指,如此随意,竟然是两国和亲!
但慕容千羽来不及多想,他把手中信放下,带了金扳指,重新合上拿箱子,纵身一跃,夜雨中顺着飞檐三两下出了明镜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