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陛下当真同意赐婚了吗?”待回了府,穆夜不解的问慕容千枫。
慕容千枫颔首一笑,看着穆夜,先不回答他,而是反问道:“说说你怎么看。”
穆夜觉得自己见识短浅,便垂下头,简单的回答两句说:“属下觉得,陛下已经是开始觉得沈家地位逐渐升高了,按理说,若是沈念秋加入皇宫,那他的势力不就更大了吗,所以……”穆夜顿了顿,而后继续说道:“依照陛下的想法,不应该是要控制沈家吗,为什么……”穆夜没有往下说,因为之后的缘故他自己也不清楚,谁知道慕容蹇老人家是怎么想的。
“没错,”慕容千枫见穆夜没有继续说,便接着他回答道:“就是控制沈家。”
穆夜抬头不解的看着慕容千枫,见他唇边浮起一抹笑,眼里是尽是精光和犀利,“如何控制?”穆夜忍不住的问他。
慕容千枫不徐不疾的回答说:“父皇控制的不是沈家的势力,而是整个沈家!”
穆夜恍然大悟,原来慕容蹇是想让沈仪不要忘了,自己有个女儿还在宫里。
“不过,”慕容千枫微微蹙起了眉头,有些有心,“柔然使臣近日快要来了。”方才公公对慕容蹇的低语,慕容千枫一字不落的听到了,按理说还未到进贡的时候,柔然此次出使,定是有什么事议,况且慕容蹇在得知后,脸色也忽然沉了下来,看来风,又起了。
“那殿下可知他们来做什么?”穆夜问。
“不清楚。”慕容千枫淡淡的吐出三个字来,但是日后便明白了,不论是和亲也好,联盟也罢,指不定,是要和谁叙叙二十多年前的往事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沈家独女念秋,才华横溢,相貌出众,宴会上一面惊座席,一舞艳众人,今特赐婚于大皇子慕容千枫,封为正太子妃,钦此。”
传招公公夹着尖细的嗓音,双手捧着金黄诏书,俯视着跪在地上的沈家众人,随后,伸手把诏书递给沈仪。
沈仪跪在地上,整个人都有些颤抖,他微微扭头看跪在自己身后的沈念秋,只见她面色平静,等待着圣旨。
隔墙有耳,隔墙有耳,沈仪心里念叨着,怕只怕墙外之人,是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怕只怕墙外之人,是为了自己而卷进去的人,沈仪双拳紧握,慕容蹇在诏书里,强调着“独女”二字,独女,意味着他沈家唯一的女儿,他唯一的女儿要到宫里,成为慕容蹇和慕容千枫牵制自己的工具。
“沈将军,接旨了!”公公见他没有动作,又笑盈盈的对他说。
“臣,”沈仪顿了顿,接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接了,沈念秋就“死了”,如果不接,那沈家族人就死了。
“接旨。”沈仪咬着牙,沉声说出这两个字来,他从没有想到,这两个字像是称重的一块石头,压的自己喘不过气来。
沈念秋睫毛微微一颤,目光轻晃了一下,这悸动如同轻羽点水,瞬息无痕。
沈仪微微颤抖着双手,接过那圣旨,从未觉得这一段丝绸,尽如此之重。
“父亲!”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喊,原来沈倾已经醒过来,拖着身体,摇摇晃晃的扶着墙,站在了门边。
沈仪心中陡然一紧,他立刻猛的一回头,瞪着沈倾。
传诏公公先行辞了,沈仪连没有没回一语,他颤巍巍的站起身,手里捧着圣旨,一迈步,身体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果然,”房间里,门紧紧的关着,沈倾坐在榻上,看着沈仪,眼里的神情,竟然不是质疑,而是有些哀戚,“您把念秋也当成了棋子……”
“不是父亲,”沈念秋终于开口说话了,她站在一边,花容之面上,没有半点神情,“是我要嫁的。”
沈倾冷冷的笑了一声,沈念秋自己要嫁,真是笑话,沈念秋什么样的性子,他能不知道吗,难道真的以为自己会信沈念秋会看上慕容千枫?“呵呵呵呵呵……”沈倾闭眼冷笑,随后看着沈仪,眸子里的嘲讽像是一把利刃,直插沈仪心头,“念秋连现在都在为你辩解,你……”
“对,是我!是我要让念秋嫁给慕容千枫的,是我!是我要她留在宫里打探情报的!是我!是我!都是我!”沈仪朝着沈倾竭力嘶吼着,唾沫飞出去好远,脸憋的通红,额上青筋暴起,他把圣旨砸在地上,圣旨转动着轴子,滚出去老远。
沈念秋嫁出去,他比沈倾更心痛,他的心痛不是恨,沈倾可以恨自己,恨自己做出丧尽天良的事,恨自己不顾骨肉亲情把沈念秋送出去坐棋子,可自己呢,恨谁?恨什么?二十年前,他只能被人利用,害死了魏瑾,二十年后,他只能被人控制,接了这圣旨。
“不是。”沈念秋沉静的让人害怕,一字一句的说道,“不是父亲,是我。”
沈倾怔忡的看着沈念秋,仍是不信,他怎么可能会信,“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你还要替这个人辩解?”沈倾指着沈仪,整个手臂都在颤抖,“为什么,你知不知道他……”
“我知道,”沈念秋转眸看着沈仪,眸子里的含义让人读不懂,不只是愤怒还是嘲讽,或是哀伤,“这个人在二十年使三万英魂埋葬于罹崖,使魏家三百多族人头断于台上,可二十年后,”沈念秋语气微顿,不再去看沈仪,淡淡的说,“二十年后,他是我父亲。”
沈仪眼角竟划过一滴泪,颤巍巍的瘫在地上,“念秋……”他轻声唤了一下,也许日后,就要叫她“皇子妃娘娘”了。
“你,你怎么知道,怎么知道?”沈倾惊讶的口都闭不上,一边一边念叨着,他以为,只是沈仪命令她的,她什么都不明白,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隔墙有耳。”沈念秋仅仅回答了这四个字,而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
“倾儿……”沈仪紧闭着双眼,因为他不敢去看,也没有脸面去看,可是他只希望沈倾和沈念秋活下去,活下去,就不得不做棋子,他是,沈念秋是,沈倾,也必须是。
“回宫待在慕容千涵身边吧,”他看着沈倾,眼里竟有一丝恳求,“我……我不是利用你,我只是,只是……”只是什么,他只是不出来了。
“走开。”沈倾把头一偏,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算我……”沈仪喘着气,“算我求你了。”他不想说沈家族人的性命在沈倾手上,因为这样更是要挟。
“走开!”沈倾毫不客气,语气更是厌恶了几分。
沈仪看了他许久,终是见他不应,颤巍巍的撑着桌角站起来,离开了,走时不忘叮嘱好林峙照顾好他。
沈倾最后终于睁开眼,只是沈仪早已经出去了,随着房间门缓缓关上,沈倾竟也缓缓留下了眼泪,水珠滴在衣襟上,湿了一大片锦缎,而他的心像被人拿刀扎了一下,拿把刀是那三万亡灵的征讨,是他和沈仪之间的血脉,是那一道三言两语的赐婚圣旨。
沈仪为了不在家仆面前表现出异样,一路忍着走到自己的房间,缓缓推开门,重重叹息一声。
然而只见屋角,慕容千羽抱臂倚在墙上,冷冷的看着沈仪。
沈仪猛的一怔,不禁后背发寒,慕容千羽已经并不是第一次悄无声息的进去将军府了。
“今日又一批柔然使臣要进来。”慕容千羽不理会沈仪满面愁容和眼角的泪痕,开门见山的说。
“我不知道。”沈仪此时没有心思理会慕容千羽,便冷冷的回答说。
慕容千羽眸子里闪过一阵寒光,凌厉至极地射向沈仪,“沈将军,合作是双方的,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
沈仪撞见他目中凌冽寒光,不由得一怔,重重叹了口气,定了定心绪,“还没到进贡时候,朝廷里也没有消息,你不说,我也还不知道。”他沉声说道,转身又把房门关的更紧了些。
慕容千羽和温棨山拥有众多消息网,不仅是相互风声,朝中消息也能立刻打探到,自是比沈仪先了解一步,“柔然人,沈将军应该是熟吧!”他看着沈仪,话里不知其意。
他沈仪能不熟吗,以往常来看,柔然使团之首,应是阿甄炼。
“我会帮你查这次出使的目的,但是,”沈仪也毫不躲避的对上慕容千羽凌冽的目光,眼里更是胜了他几分英气,“日后帮我留意沈倾和沈念秋。”沈仪说道,两人都居深宫,自己不能常见,也无法保护他们,于是想借慕容千羽多多告诉自己他们的情况。
慕容千羽冷冷的嗤笑一声,嘲讽的说道:“你对沈倾也是这么说的,让他留意我吧。”
沈仪一怔,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慕容千羽此人还真是难打交道。
“好,我答应你。”慕容千羽见他一阵沉默,自知是说道了点上,但不妨答应他,“不过,”慕容千羽颔首看着沈仪,颇有警告的说:“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太贪心,既想着控制慕容千枫又想着控制我,你要想清楚,这样的大局,你一个掌控不了。”
慕容千羽冷冷撂下这一句话后,便三两步轻功,出了将军府,并无一人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