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絮抿唇,她深厌男子出言放肆轻佻,却不敢争执生事,身在皇城,碧徽殿前又是百官齐聚,眼前之人又似身处闲庭般自在,焉知他是何底细。
崔和贞羞臊得满脸通红,泪如滚珠:“这位郎君缘何语出伤人,我再是微贱之身……”
“你既微贱,又是草芥,哪配跟我说三道四。”朱袍男子冷声斥道,他说罢,视崔和贞如无物,正正脸上的疫鬼面具,问卫絮,“你是卫简之女?”
卫絮答道:“正是。”
“我祖父常夸卫简风姿过人,你这当女儿的怎无半点乃父风采?你一个贵女,既无心与她jiāo,啰嗦些什么?”朱袍男子轻蔑道,“这般惺惺作态,故作委屈,行的却是qiáng求之事,人也是你,鬼也是你,年岁不大倒装得好神鬼。”
崔和贞被挤兑得快要晕厥过去,她刚才激愤之下出声辩驳,这回摸不准男子的身份,无论如何也不敢再多言,只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
谢令仪离得并不远,惊觉出了事端,忙带着几个丫环回来,福了一礼,道:“这位郎君,我妹妹年幼不知事,若有得罪之处,还望郎君雅量海涵。”
朱袍男子“哦”了一声,卫絮心头一跳,只觉这人嘴里定吐不出什么好话,果然……
“那我既无雅量,又不愿海涵,当如何?”
谢令仪几时与这般不讲理的人打过jiāo道,好在她一向稳重,不卑不亢道:“我二位妹妹皆是碧玉闺秀,随分从时,敢问郎君我妹妹有何失礼不当之处?若错在她们,谢家定当赔罪。”
卫絮秀眉蹙得更紧了,想着自己的确是个小肚jī肠的,耳听谢令仪将自己与崔和贞并提,又是羞又是恼,启唇要驳,到底碍于姐妹情面不悦地噤了声。
古树彩缎拂过朱袍男子的脸上面具,更显疫鬼的狞恶可怖,他笑道:“谢家女?哦……京中常闻谢家女有美德,今日一见名不虚传。不分清红皂白就把自己的表妹扯进污水之中。”
谢令仪面上一红,咬牙:“敢问郎君名姓?”
朱袍男子却不理会,反问:“谢家要担其责?”
谢令仪心头打了个突,竟应不出一个敢字。
朱袍男子似有得意,又与卫絮道:“我相你面相,说你命犯小人?可有半分错?你这个崔妹妹品性愖忧,你这个表姐姐装腔作势,奉劝远离为妙。”
卫絮看谢令仪难堪得快要钻进地缝中,只觉这个朱袍男子说话恶劣不留丝毫余地,有失君子风度,偏偏他口口声声维护得是自己,自己若是相帮谢令仪,倒有不识好歹之嫌。再者,虽然看不清朱袍男子的面目,却隐隐觉得得自己跟着赔罪,非但不能平息怒火,反倒会惹得朱袍男子越加不肯罢休。
崔和贞惊惧之下,泣求:“卫姐姐……”她话尽意却未尽,在场几人都不是愚钝之人,立马明白她言外之意,是求卫絮帮忙求情。
朱袍男子低头讥笑出声,道:“如今可信了你命犯小人?”
谢令仪骑虎难下,深福一礼道:“妹妹得罪之处,谢家不敢担其责,我谢令仪却敢,郎君要是怪责,只管拿我是问。”
朱袍男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懒洋洋道:“罢了!嗯……看在你家大姐姐的份上,此事就当化为乌有。”
卫絮神色一紧,男子口中的大姐姐分明是她大表姐谢令姿,先太子明孝王的侧室,如今明孝王身故,谢令姿长居庵堂,不过一个活死人。谢令仪额际也有点点细汗,敢这么随意提及谢令姿,十之□□是皇家中人。连着崔和贞也回过味来,一张脸惨白如纸。
朱袍男子哼了一声,抬步要走,又回过身:“卫家小娘子,你的堂弟堂妹在驱傩那嬉闹,你可要寻他们一处?顺道再叫傩婆为你驱邪袪疫。”
卫絮沉吟一番,见谢令仪又羞又窘,知她为人要qiáng,宁肯独处也不要他人在旁安慰,便低声道:“表姐姐先领了崔妹妹回去,我去驱傩处找我二妹妹。”
谢令仪垂着头,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又飞快地的转过身不叫卫絮看她láng狈不可自处的模样。卫絮静静收回手,叫了执书,随着朱袍男子往殿前热闹处走去,直等得走了十几步,才思及自己行动不经思量,怎能就这般跟着一个素不谋面的郎君走?
她一停,朱袍男子顿有所觉,止步笑起来:“你倒不似你堂妹憨傻。”
卫絮又福一礼,她也不问名姓,不思他是何人,轻声道:“郎君见谅,恕我轻狂无礼,容我先回家中彩棚处,再去寻我弟妹。”
朱袍男子笑着道:“不必如此,真要细算,你我早晚会是亲戚,送你一程又何妨,省得阿祀事后知晓在我耳边叽叽歪歪个没停。”他顿了顿,见卫絮神色如常,诧异起来,“你怎不问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