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絮借着拈腮边的一根发丝抽回了手,然后道:“表姐姐在说什么?什么别扭带到明chūn?又有什么气生了两年?我怎听不明白?”
谢令仪又好气又好笑,嗔怪道:“还说没生气,这说的不就是气话?”
卫絮也笑:“我说的可不是气话,我是真的不解,好好的我怎又生了气?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崔和贞忍不住上前一步,拉着卫絮道:“卫姐姐,梅宴之时我们口角失和,当时姐姐又急着归家,我们话没说清,事没说透,就好比有了伤处,看似结痂愈合,里头却化脓,不剖开剔去腐肉,如何能好?”
卫絮道:“崔妹妹言重,并不至于此。”
崔和贞勉qiáng一笑:“卫姐姐不生气就好,我刚来时,你我一向亲近,恨不能同食同寝,后不知因何缘故,却又渐渐疏远。卫姐姐,我爹爹早亡,流离之时不得不寄住在寺中,别说无人教导,连依食都困顿无依。姑祖母好心接我到谢家,我就怕自己举止无礼,言语不当,惹人笑话。偏偏我什么都不懂,连自己何时出了岔错都不知晓。卫姐姐远了我,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只求卫姐姐多多指点。”
谢令仪见崔和贞哭得不雅,怕她面上过不去,有心避让,将卫絮手轻轻一捏,温声道:“表妹和崔家妹妹说话,我去那边走走。”
卫絮低头沉吟,她虽冷清,却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想着借此与崔和贞掰扯开不失为好事,当下颔首应下,等得谢令仪走远,取出一方手帕递给崔和贞,道:“崔家妹妹并无失礼之处,你我也算不得不合,不过性不相投罢了。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和妹妹脾性不相契合,这是莫可奈何之事,qiáng求不得。”
崔和贞刚拭去的眼泪,又涌出眼眶,哽咽道:“既是性情不合,我改便是,只求卫姐姐不要远了我。”
卫絮皱眉:“人与人jiāo本就一个缘字,崔家妹妹实在不必如此委屈求全。”
崔和贞苦笑:“卫姐姐侯门贵女,不知我寄人篱下的艰难,我得谢家的恩典,衣食无忧,我本该感怀于心,偏我不争气,反倒得罪了卫姐姐。我这岂不成了恩家仇报之人?卫姐姐负气一去,谢姐姐几次相邀拒不肯来,似有疏远之意,若是因我这个外人,使得卫姐姐和外家生疏,我万死难辞其疚。”
“崔家妹妹多心了,你不曾得罪我,我也不曾为此疏远了外家。”卫絮看着她道,“我知崔妹妹的为难处,外祖母既接了崔妹妹来,自是视妹妹为至亲,崔妹妹患得患失,反辜负了外祖母的一片真心。”
崔和贞摇摇头:“我自是知道姑祖母待我的好。”她苦涩一笑,“卫姐姐叫我不要患得患失,终究是你我云泥之别之故,我厚颜寄居人家,怎敢随性而为?与卫姐姐jiāo恶,我寝食难安,哪怕姑祖母都出言安慰,但我自身却是无地自容,只觉无有立足之地。”
卫絮静静听着,崔和贞的处境她自然知道,长住别家,有时行事过于谨慎小心也是情理之中,只是……“那崔妹妹要我如何?”
崔和贞破涕为笑,执起卫絮的手:“卫姐姐,我不要如何,我只盼你我一如初见。”
卫絮一怔,暗忖自己与崔和贞的脾性果然互不相合,怎说也说不通,道也道不明,泛泛相jiāo有何不妥处?要她为难自己与崔和贞往来亲密,想想实在是为难,便道:“崔家妹妹,我明岁大许长长在家,去我外祖家便少之又少,你我无须如此勉qiáng为之。”
崔和贞大失所望,垂眸泣道:“崔和贞草芥之人,是不配与卫姐姐jiāo。”
卫絮绞眉:“我并无此意……”一语未了,就听古木后有男子“嗤”得一声轻笑,出声道:”既不配,怎又在qiáng求?”
崔和贞和卫絮不曾提防,双双吓了一跳,只见一个头戴金冠,面覆疫鬼面具的朱袍男子从树后绕了出来,他身量极高,那疫鬼面具瞪着双眼,齿突唇厚,颊瘦鼻尖,额头又缀红发,乍然现身,倒似中元时节鬼门洞开,厉鬼游街。崔和贞被吓得一声惊叫,几步避入卫絮身后,拿手掩面颤栗不已。
卫絮一惊之后,镇定下来,斥道:“非礼勿听,郎君所为非是君子。”
朱袍男子又是一声轻笑:“我又不是君子,再者,我先来,你们后到,我又何曾失礼?”
卫絮无言以对,微一屈膝,道:“既如此,无心扰了郎君清静,是我们之故,我们立时离去,还望郎君见谅。”
崔和贞怯怯抹泪,跟着屈膝求去。
朱袍男子不答,反道:“我看小娘子命犯小人,不如去驱傩处让傩公傩婆去去身上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