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呆了呆,忙道:“不迟不迟,片刻便好,片刻便好。”
童子边哭边驳道:“店家量我年纪小,就来骗我,既不迟,缘何先给贵人,不给我?我又不赖你饼钱。”
“这……”店家哑口无言,说不上话来。
童子见他不语,哭得更加伤心了:“我要挨骂挨打了,呜呜。”
后头等着买饼的壮汉扬眉:“这能迟得几时?你家主人能为着这等小事骂你打你,那也不是什么好人。”
童子哭:“我家主人饿不得,饿不得。你们店大欺客,人多势众,便来欺负小孩。”
壮汉怒道:“你家主人还能等块饼吊命不成?”还饿不得?“看你这下人衣裳穿得甚是鲜亮,哪里像等饼救命的?”
童子伸出手指,往一边树下一指:“我家主人就在那,我家主人就是饿不得。”
壮汉顺势看过去,“嘶”得一声,不说话。这……好像还真饿不得。但见树下石凳上坐着一个老者,一把尺长的白须,一头赛银霜发,两缕神仙挂眉,打眼看还以为老寿星人间显灵。纵不是老寿星,也是有福长者,八十还不止,九十靠一靠,说是百岁也不为过啊。
活到这份上,便是个活的祥瑞,不输白鹿白牛。
壮汉咂摸着:这活祥瑞要是因为没吃到饼,没了,那……那……是不是要摊上事?
“饿啊……”老寿星坐那哀哀一声长叹。
童子跟着“嗷”得一声痛哭。
糖饼店家手足无措,这……这让他如何是好?去卫繁那把饼要几个回来?不妥不妥。这生饼入炉,总得烤到火侯才能出锅。
隔壁卖的馄饨,店家好心肠:“那不如,我这边盛碗馄饨先垫垫。”
童子不依,蹬腿划手:“不行不行,要饼要饼。”
糖饼店家苦笑道:“我这饼还是生的,总要熟的才吃,再等片刻就好。”
那老者在树下又声一叹:“饿啊。”
童子更是哭嚎着用两腿蹬得尘土飞扬。
卫繁在楼上听到动静,探出头看老者模样,便叫绿萼等将老人请来一道吃。
绿萼有点为难:“不若将饼送去就好,不用一道了罢。”这老人家胡子花花白,看着有□□十呢,万一出事了,说都说不清。
卫繁点头听劝。
绿萼生怕她反悔,飞快地拿盘子装了两个热腾腾的糖饼,鸟儿穿梭似得下了楼,先将童子搀起,道:“不许再哭闹了,我家娘子误了你们的时辰,过意不去,特意叫奴婢拿饼给老阿公吃。”
童子爬将起来,眼角挂着泪,脸边两道灰,笑:“阿姊心肠好,生得也美呢。”
绿萼将饼送与老者,福了福:“老阿公勿怪,我家娘子不是有意的。”
老者接了饼,撕下一小块吃了,然后摸着脖子:“口……gān。”
饼铺里有卖米汤、甜水,绿萼见老者嫌gān,也悔自己想得不周到:“老阿公稍等,奴婢心粗。”她匆匆又量了一碗米来。
老者接了,吃了一口,又是一声叹气,指指石凳:“凉……”
绿萼歪着头,这个老阿公是要赖上她们?将嘴一噘,正要反唇相讥,素婆得了卫繁的吩咐过来请人:“老人家若是不嫌弃,不如一道上楼吃饼?”
老者这回心满意足了,站起身,拄着拐,扶着童子慢吞吞跟在她们身边。
素婆老辣的双眼微亮,仍旧不动声色。绿萼却是个心直口快的,边搭扶着老者,边笑:“老阿公身子硬朗呢。”那根油光水亮的拐杖好似支着摆架式,绿萼疑心这老头能撒开腿健步如飞。
老者听了她的话,笑呵呵道:“不硬朗,不硬朗,我这年纪啊,阎王爷就琢磨着给我下帖子请我吃酒去喽。”
绿萼抿着嘴儿笑:“这酒可吃不得。”
“对,吃不得,不差一顿酒。”老者抬步往二楼走。
栖州的屋子,楼梯洞占地少些,支的□□比别处直,上下楼有些吃力,老者却是脸不红、气不喘地上了二楼。
卫繁过来将人扶到桌案边,笑问:“老阿公可要吃点别的?馄饨、捞面皮、鱼面、酸汤……”
“一碗米汤就好。”老者道,“米汤养人。”
童子还小,绑着两个小揪儿,立旁有点馋嘴,时不时地舔舔唇,逗得卫繁笑出声,让他也一道吃,道:“今日就不论尊卑,不较长幼,可好?”
“好,哈哈,好。”老者哈哈笑。
卫繁喜欢热闹,一伙人一道说说笑笑吃一样自己喜爱的吃食,更是其乐融融。现在围桌而坐,有老有少,有亲有疏,却都喜爱吃糖饼,算起来亦是缘分呢。
“老阿公是哪里人?”卫繁问。栖州本地人与外地人,全不仿佛,走在街上一眼就能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