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淮祀看了眼谢夫人,心道:她果然不想活了。
“谢知清在京中无亲朋无故友,此事在京中应不是什么秘事,诸位定都有所耳闻。但,并非如此,多年前谢家曾寄住过谢知清的一个侄儿。”
许是谢知清孤绝一人的名头太过响亮,府尹与吏部侍郎竟都面露异色。倒是大理寺卿点头:“夫人不曾说谎,确有此事。不过,据我所知,这个侄儿寄住不到半年,便受不得谢家清苦、谢御史的严苛,回了老家故地。”
谢夫人福一礼,笑道:“宋正卿只知一,不知二,容小妇人细禀。”
“你说。”大理寺卿抬手以示。
谢知清微阖双目,面如死灰。
谢夫人嘴角噙着一抹笑:“谢家族谱,谢知清这一脉只他一人,然而,老夫人共育过五子,长子三岁夭折,生二子又死于襁褓之中,再生三子,又是早亡,育下四子时得高人指点,将此子寄送别姓人家。也不知老天有眼还是没眼,等老夫人生下谢知清后,这二子竟都得以保全,平安无虞长大成人。”
“这般说来,谢御史还有同胞手足?”府尹追问。
“是。”谢夫人答道,“他们兄弟虽无往来,不甚亲密,却知底细,逢年过节偶也有礼相送。农家清贫,我那个伯兄辛劳困顿,十多年前已经过世了。这才有了谢家远侄来京投奔谢知清。”
楼淮祀已猜得大半,只觉此事令人作呕,很想让卫繁掩耳,不要再听。
他猜到了,大理寺卿也猜到了,看向谢知清的目光满是不可思议,“哦”了一声,又问:“亲侄子?”
“是。”谢夫人脸上都是寒浸浸的杀意,“谢家家教甚严,女子尊妇德女规,不读诗书,只工针指,平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清明灯节都不许踏青观灯,哪见得外男?”
“就是这个畜牲不如的谢家侄,做下天理不容之事,jian污了小女。”谢夫人猛得拧首怒视着谢知清,“谢御史,此事真不真?”
谢知清瘦削的脸上划落一行泪,咬着后槽牙,道:“真。”
“你谢家莫非只出畜牲?”谢夫人炸雷似得一声喝问。
谢知清本就消瘦苍老,这回看上去更是老态毕现,稀疏的发间一缕缕的白发,霜似得覆在他的头上。
府尹都有点呆滞了,蓦得回过神:“既如此,还需带谢御史的侄子来问话,一辨真假。他现在……”
“死了。”谢夫人应道。
“死……死……了?”府尹结巴,“他……”
“我杀的。”谢夫人冷声道,“这等畜牲污我女儿,岂有让他活在世上之理?”
府尹倒吸一口凉气,这又牵出一桩命案,看谢夫人的目光都有些打颤:“活见人,死见尸,不知埋尸何处?”
楼淮祀也是吓了一跳,看身边的卫繁,小丫头早已傻了,微张着嘴半天合不上,就卫放不知在想什么,泪眼涟涟的。他凑到卫繁身边,道:“卫妹妹,你们姐妹的事了,不如禀了府尹,回避归家。”
卫繁是又怕又恶心又不肯走,她们与谢夫人有一面之缘,便觉息息相关,不愿就此离去,细不可闻地颤声道:“不如……不如……再听听。”
谢老夫人被郎中扎了几针,小药童拿jī屎混着各种刺鼻药物混一块的嗅药放她鼻子下来回晃了几晃,谢老夫人又缓缓醒了过来,她挥开小药童,正要挣扎起身,就听谢夫人在那道……
“谢知清助我将尸首弃在后院井中,过后,他借口井枯,填了井,掩了事。”
刚醒转的谢老夫人,胸口一堵,又闭过气去。
府尹惊愕连连,道:“谢夫人,你杀子侄,再是以尊杀卑,罪不致死,也当流放千里。谢御史,你包庇藏尸,首匿连坐,亦是有罪啊!”
大理寺卿不耐烦府尹啰哩啰嗦的,催道:“府尹,遣差役去谢家枯井看看可有藏尸?”
府尹擦着脑门上的汗:“正卿说得是。”他边命差役持手令去谢家找尸首,边对谢夫人道,“夫人继续细说。”
谢夫人立在堂中,抬手抹去腮边的一滴粒,续道:“小女幼承闺训,遭了这般大罪,亦有求死之意。为人母,哪见得骨肉投缳。我小心抚慰,日夜陪伴,挡下谢知清与老夫人的冷言冷语,与小女道:她要是死了,我这个做娘的也活不下去。”
“小女纯孝,为难自己苟活,也不愿娘亲陪自己同赴huáng泉。”谢夫人不知想到什么,恶极怒极,死灰的脸上一片血红,额上炸出一条一条的青筋。
“不曾想,过了两月,小女连连作呕,手脚渐肿……我苦命的女儿,她被畜牲糟贱,还有了身孕。我那时实在不知如何是好,辗转几日,便想偷偷抓副药,将这孽种除去。”、“其时,谢知清虽恨女儿不能知耻自尽,倒也不曾bī迫,也由我进进出出设法抓药。谁知,谢老夫人得知后,与谢知清关在屋中说了半日的话,竟要我女儿生下腹中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