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进她家闯祸,她非但没生气,还给他冲了一碗粟米羹,炒香的粟米混着碾碎的胡桃,放两撮黑白芝麻,再搁几片枣片,虽都是寻常之物,却是香浓无比。
“夫人……”卫放呢喃。
谢夫人朝他一笑,微一颔首。
卫放不知怎的,心头一痛,立马冲口道:“雪天我见着夫人了,我看夫人神思清明得很,半点不像有癔症。你们谢家诬她有病,不就为堵她的口,不叫她说话?我看谢御史杀女□□不离十。”
“你放肆。”谢老夫人仗着年老,就要扑过来拿拐杖打卫放。
卫放指着谢老夫人,冲府尹叫屈:“她咆哮公堂,她倚老卖老,她作威作福。”
府尹瞠目,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他特意趁卫放与楼淮祀去了保国寺,才叫差役请的卫家女,就怕惹来这种既不讲廉耻、又不顾体面的。大理寺卿的棺材脸快变成棺材底,小儿荒唐,打一顿就老实了……
谢夫人却在此时冰凉地看了眼谢知清与谢老夫人,忽地开口道:“谢知清杀女,是因小女失贞,他嫌女儿rǔ极门风,伤及他的脸面,有损的他的清名。”
一直泰然自若的谢知清这才脸色惊变:“你……你……”
“我既告官,自会无有隐瞒,我不是你,将此引为奇耻大rǔ。小女被污,非她之错,该死的不是她,无颜见人的也不是她。”谢夫人笑起来,“御史大夫,你纠察百官,以操行品德立世,敢问láng子污了清白女子,哪个该死?”
不等谢知清答,谢老夫人抢道:“行恶之人该死,被污的女子清白既失,也无以立世。孙女儿知耻,尊妇德,她是自戕的,和我儿无关。”
“自戕?”谢夫人又是一笑,“十月之后自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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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谢老夫人这回真的快晕了,快枯朽的身体抖得快要散了架,看向谢夫人的目光掺着毒药。
卫繁姐妹从不知道一个人的目光竟可以这般恶毒,好似厉鬼索命一般。
谢知清并非蠢人,看谢夫人的架式,那点侥幸顿时湮灭,苍凉一声长叹:“夫人,此中多有无奈!”
“不许说,不许说。”谢老夫人已骇得色变,不管不顾地将拐杖一丢,嘶声道,“你……你多说一字,我就碰死在堂前,你为人媳bī死婆婆,人间yīn司都容不得你,老身做鬼也不放过你。”
府尹正要叫差役去拦,楼淮祀在那翻翻白眼,抢道:“老夫人,你口口声声骂你儿媳不孝,既是不孝媳,你碰柱抹脖子悬梁,她不拍手称快,难道要哭着喊着心疼?”不等谢老夫人背过气,又开口道,“再说,这堂上,高官在坐,一众差役如láng似虎,你这寻死觅活的,一看便是装腔作势,哪里死得了啊。”
李内侍站角落,心里暗暗叫苦:祖宗,你再不闭嘴,谢老夫人真要死了,还是让你的臭嘴给气死的。
谢知清恼怒至极,扶住母亲,出声道:“楼二郎君,我母年事已高,虽有偏执之处,你为幼,也当敬之,怎能口出讥讽,出言羞rǔ?”
楼淮祀吊儿郎当道:“谢御史,先有长者不慈,后有晚辈不敬,世所常见。”
府尹也道:“老夫人还是先就座,既开堂审案,哪有让原告人闭嘴之理。”他也是个周全人,担心谢老夫人撑不住,一口上不来,死掉了,体贴地叫了郎中在堂上候着。
那郎中更是周全,带着小药童,摆开金银针,屏气凝神地提防着谢老夫人昏厥猝死。
堂上的吏部侍郎下巴又抬高了一点,鼻孔里透着丝丝的幸灾乐祸之气,实在是谢知清招人恨啊,他们吏部不知被姓谢的搞掉多少人,腿都差点瘸了。
谢老夫人被扶回椅子坐上,搭在谢知清胳膊上的抖如筛糠,一双眼死死地盯着谢夫人。
谢夫人也是一叹,道:“婆母,谢家这个污泥坑,埋着污烂之事,也是时候翻出来见见这天日,也好看看这天下还有没有善恶公道。婆母年逾古稀,许还嫌命短,儿媳却是活够了,想从头至尾,细细说说谢家藏着掩着埋着的恶臭之事。”
“不死不休……”谢老夫人低喃,整个人往前一扑,这回是真的晕了过去。
府尹一挥手,让郎中给谢老夫人诊治,沉声令道:“谢夫人,请细说。”
卫繁姐妹几人不知不觉渐渐退到了楼淮祀与卫放的身边,他们虽年少,少经世事,又不大聪敏,此时,也知谢家定藏着不能见人的事,不然,谢老夫人不会吓成这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