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外头静了好一会。
领头的那人轻笑一声:“兄弟愿留下,留下便是,世上也没qiáng押着做贼的事。”
阿小辨声,那不愿去与他一道是云水寨,听他道:“多谢大哥体恤,大哥放心,今晚的事,我一字都不往外漏。”
领头人夸道:“好兄弟。”
外头又没了声,正当阿小以为他们离去,却听得一声呜咽,又有什么重物被扔进水里的声响。好赖也在水寨几年,阿小倒吸一口凉气,这是……被灭了口。他蹲着腿都发麻,就听外头一人道:“大哥,咱们几时走?”
领头的道:“不慌,等他们正热闹之时,眼下却不好走。”
其余人纷纷道:“都听大哥的吩咐。”
一时又静了下去,再一会传来窸窣声,大许是这帮人搬gān草拾掇起来。阿小胆虽细,这时却不得不撑起脊背骨,自己再不走,一不小心露了响动,哪里还能活命,倒不如趁着他们拾掇的动静,借着夜色逃出去。他手脚轻,拿定主意,再不敢耽搁,好在他这个草棚窝在角落,被一边的草房挡个结实,慢慢钻出来,绕到后头长河里,悄没声地钻进去,憋气泅水好长一段水路,实收不住气,这才迫不得已露出水,爬到岸边,看看火光通明的工营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若将中报与明府,不定捞了功劳,还能得赦免。阿小吐出一口气,反身往工营跑去,夜色里,跟只兔子般灵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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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勉割了一块肉下来,架在火上炙烤,猪皮被烤得焦香,滋滋地往下滴油脂。
“再烤就要焦了。”梅萼清坐他旁边笑道。
齐勉回过神,收回肉,用刀割下一块,先递与梅萼清,再割下一片放进嘴里,道:“明府,我的那点子耐心丢在云水寨中,如今不必步步为营,我只沉不住气来。”
梅萼清拍拍他的肩:“无妨,慢慢来,不如让你嫂子替你相看个娘子回来?”
齐勉一愣,脸一红,连摇头:“不不,我不曾想要娶亲。”
梅萼清笑道:“早晚这一遭,等你几时愿意告诉我,你嫂子定愿为你操这份心。”
齐勉听了这话心里头一暖,拧头见夜色间隐有一个身影奔走,顿收敛了神色,将肉给梅萼清:“明府,我去看看。”
梅萼清到底上了年纪,张目去看,却是什么也看不清。
阿小一头撞在齐勉身上,被齐勉一手拎起。
“跑什么?”齐勉喝道。
阿小指手划脚,连比带画,指指不远处的营地,又划划脖子:“小的丙四工地的,苟大要逃,还杀了一人。”
齐勉唇角一动,似怒复喜,怒这些人果然不能安分,不肯改掉这一身的贼骨头,喜这些人终是露出犄角,不负他们废了这些酒肉。当下一挥手,本就戒备着的监工与栖州兵随着齐勉直扑丙四工地。
那伙贼听到动静,亦起恶念,当下抄起家伙,扑将上来。这却是困shòu犹斗,螳臂挡车,哪里能挡得齐勉等人。只见兵器jiāo间,迸出零星火花,呐喊怒喝之声的穿过沉夜,惊得人心颤抖。
工营空地上煮肉的降俘吓了一跳,刚移出蒸笼的一块肉砸回笼隔中,望着不远处的喧动,有点茫然。
梅萼清笑呵呵地领着几个亲信,亲手将那块肉又从蒸笼里取出,放在帖板上片了小片,招呼:“不管那边,你们自吃,自吃。”
捧着碗吃肉的降俘时不时地看看那边的火光,听着惨嚎,嘴里的肉都不似先前鲜美。有不是滋味的,亦有心宽如海,骂声活该,趁着别人发愣,多吃几块的粗汉。
一场捕杀半个时辰都没有,齐勉半身鲜血,一手提刀一手提着一个人头,带着众人回来。十多个人头似什么破砖碎块似得往工营角落一扔,倒不像从人身上割下的,倒似路边碍事拣来的。
“明府,明日绕挑了在竿子上示众。”齐勉踏前一步,将左右的降俘惊得纷纷避让。
梅萼清哈哈笑:“好,好,好,就这般gān。”他切下一块肉,倒了一海碗酒,“齐郎辛苦,当满饮此碗。”
齐勉接过,仰头吃尽,又狰狞地对诸降俘道:“或是留着头一道吃酒吃肉,或是当韮菜割了去。”
降俘不敢吱声,竟是静默无声,忽的,不知哪个憨人大声道:“好,有肉吃便是好。”
隔日,齐勉果然将人头拿盐随意搓了挑在竹竿子,沿着工营地插了小半圈,看得人直立寒毛。
这次以杀止杀,直将诸匪最后的那点意动给压了下去,梅萼清为此还与齐勉小酌了一番,也没忘了阿小。阿小虽有功,那些贼虽归降,却还是重道义上的那点子忠,阿小报信必叫他们引为耻,怕是背地要欺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