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渔儿抽噎一下,双手合什对着俞子离拜了又拜。她的族人想她死,她的阿妈也想她死,但她想活着的,她的阿爸也想她活着,这些外乡人帮了她。
俞子离又给她一样信物,道:“你与你爸既叛出族,再留在故土怕有事端,你们若是愿意,不如去禹京讨生活,我师兄多少会对你们加以照拂。”
柳渔儿更是感激不已。
楼淮祀与卫繁靠在一起,听着俞子离细心安派,他师叔真是越来越婆妈了。他边胡思乱想,边把玩着卫繁的手,肚里又翻腾着明日如何捣乱。
素婆在半夜子时才回到屋中,一屋人不过合眼小憩,一闻异动,全醒了过来。
“如何?”楼淮祀忙问。
素婆压低声,道:“俞郎君道若有事物能在水上烧,定与鱼膏油脂麻油仿佛,我在木巫一个暗门后找着几瓮黑水,有异味,实不知是什么东西,我装了一葫芦回来,余的全倒进厕室中,换了水进去。”
楼淮祀按捺不住好奇心,将窗户关死,启开葫芦,倒了一小盅黑水出来,擦亮火折,轻轻一碰,碗盅里瞬间冒出幽蓝的火焰。刹时,寂然无声。
俞子离之父俞丘声游历神州,遍识万物,曾记一本万物志,俞子离将此书从头到尾熟背心头,看着这黑水将万物志之中所载一样一样比对过去,却无一物相仿。
卫繁摇了摇葫芦:“鱼膏油脂麻油皆可入食,这个黑水能吃吗?”
“不可。”素婆吓一跳,生怕自家小娘子犯傻,忙道,“其味不正,许有毒。”
楼淮祀不管有没有毒,也不追究黑水到底何物,他唯有三个念头:其一、这黑水大有用处;其二、这黑水从何来?其三、有多少。叫柳渔儿打来一盆水,倒了一点黑水在水上,果然如油脂浮在水上,点火即燃,油尽则火灭。
“神物啊。”楼淮祀两眼发亮,这等神奇之物不在自己手中不亚于明珠蒙尘。
俞子离一见他这神色,便知又起贪念,腹诽:这别是小兔崽子外祖父一支血血脉里带出的毛病,匪盗起家,骨子里贪,凡有点好的就想扒拉回自己家中。
“黑水从长计议,你还是多想想明日祭河之事。”俞子离道。
楼淮祀闷笑几声,跟卫繁嘀咕道:“卫妹妹,你先生也想要黑水。”
卫繁咕得一声笑出声,赶紧捂住嘴,两颊都憋得鼓了出来,死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柳渔儿不他们为何而笑,却莫名跟着松了一口气,满面的愁苦都消去了不少。
等得天蒙蒙亮,便传来呯呯得敲门声,贾先生抹一把脸,敲敲老腰去开了。来人是长跟在木巫身边的年轻人,冷冰冰道:“再过一个时辰,我们便来迎河母。”他越过贾先生,yīn冷地看了眼柳渔儿。
柳渔儿本想瑟缩一下,本想瞪回去,记起俞子离的叮嘱,畏怯地低下头。
贾先生道:“放心,我们贵人一诺千金,自会将河母妆扮齐整,顺带还送上嫁妆。”
素婆替柳渔儿细细上了一层红妆,她岁小,白面红唇不显富贵之象,反倒有几分怪异诡谲:“左右应付,他日你正经嫁夫,再细细描眉画唇。”
卫繁在旁频频点头。
索夷族生怕祭河之事生变,越是近时越是盯得紧,屋外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人数一次比一次多。天一大亮,几个力壮如牛的青年肩扛竹辇,缠着红绫,敲锣打鼓来接河母,打头一个套着纸面具扮作神婆的妇人摇着团扇,嘴里唱着小调叫门。
俞子离令开了门,几个穿红着绿的妇人如láng似虎地扑过来,抓了柳渔儿押她上了竹辇,跟着迎亲队而来的还有索夷族的男女老少,全都穿戴一新,这些人拥着竹辇,笑一阵,哭一阵,哭一阵再笑一阵,直看得楼淮祀一行毛骨悚然。柳渔儿再心里有底,被送上竹辇时,对着熟悉又陌生的族人时,依旧忍不住掩面而泣。
贾先生打听了一番,回来道:“哭为送嫁,笑为迎娶。”
楼淮祀冷笑:“娘家夫家都他们做了,倒是顾虑周全。”
他们一行慢慢跟在送亲队,每跨过浮桥,每过一条河沟,便听索夷族人一声长唱,贾先生听了听,道:“送河母嫁,河息水静。”
“送人死,还唱几句。”楼淮祀嫌弃道。
竹辇到了木巫屋前的场地正中,神婆与几个妇人连拉带拽将柳渔儿带到石像跟前,qiáng摁着柳渔儿与石像对拜,木巫与族长领着族人跟着跪倒,伏地而拜。楼淮祀一行冷眼相对,几个索夷族人怒目横眉想要他们几人同拜,被鲁犇狠瞪了一眼,气弱心虚不敢造次。
对拜礼毕,一族人推了柳渔儿与石像站一处,围一圈重又跪倒,三拜九磕,欢呼之声不绝于耳,柳渔儿脸色煞白,几要晕倒。那几个妇人见她要倒,一把蛮力擒住她的胳膊,簇拥着她往主河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