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栖州焕然一新,也越发的热闹了,新年过来赶集的百姓看看满是红灯笼的栖州城,jiāo头接耳嘀哩咕噜个没完,其中不乏衣裳各色的异族人。巡街的差役惊出一声冷汗,以为这些人要闹事,等得二十以后,才知是误会了,这些人是另有打算啊。
楼淮祀和卫繁趴在食肆的二楼,木然地两张脸,看着底下一队奇装异服的人戴着木头面具,赤着脚,跳着古怪的神魔舞,簇拥着一具雕花棺材唱着歌、敲着锣一路从老街敲舞到短街,再打个来回打算舞出城门口。
打头的小子楼淮祀认识,书院的阿麻,跟着棺材李学过做棺材,拣了一个胡桃兜头砸下去:“阿麻,你们这是做什么?”这是族里死人出殡?怎么这棺材抬进又抬出的?
阿麻仰头一看是楼淮祀,真是喜出望外:“知州,这是我们族为庆chūn年游灵呢。族灵喜爱喜庆之地,城中张灯结彩的,看着就欢喜,今年游灵就在城里游了。”又冲着身后的族人品叽哩咕噜一顿比划,他的族人一听,“嗵”得把棺材放下,纷纷趴在地上冲着楼淮祀磕了磕头,当中一个瘦不啦叽的小老头举着形似招魂幡的事物上下舞动几下,然后扯开嗓子唱出咒来,这唱得有如鬼哭,有如魈嘀,听得人头皮阵阵发麻。
阿麻在那傻乐,道:“知州,为族巫请灵降保知州一生平安呢。”
“……哦……原来如此。”差点捂耳朵的楼淮祀也不好拂人美意,笑着谢过,“族巫有心,多谢多谢。”
阿麻将话传与族人,族人听后纷纷露出笑意,就是搁那不走。
楼淮祀奇怪:“行吧,那你们游灵吧。”
阿麻身手敏捷,猴子似得几下攀上二楼,猴在飞檐上道:“知州,族灵保了知州的平安,知州要答谢的。”
“怎生答谢?”卫繁问道。
“凡人有的不过俗物,也只能拿俗物献灵。”阿麻道,“族灵给的康健福寿,都是凡人不可移之物呢。”言下之意,楼淮祀便宜占大发了。
楼淮祀疑心阿麻这小子讹他银钱,卫繁却大方地出手给了一个银锭,还内疚:“出来不便带重物,怠慢了族灵,不是我本意。”
阿麻忙揖手:“不怪不怪,夫人心善,族灵定保夫人此生长安,和睦美满。”再一个翻身回到街上,领着他那些鬼模鬼样,鬼吼鬼叫的族人跳出城去了。
“阿麻定是个讹钱的。”楼淮祀撇嘴。
卫繁笑变了眼:“就当新年讨个口彩。”
楼淮祀叹道:“扛个魂幡送的口彩,晦气啊。”
卫繁忙掩住嘴,省得自己乐出声来。
阿麻与族人游灵后,栖州百姓开始祭年,老街门口成日烟熏火缭,搁上火盆烧纸钱烧纸衣,再撒点纸钱给过路鬼,然后支张桌子给祖先做顿酒宴,没钱的用钱,有钱的用禽,再富有的用猪羊肉。卫繁和楼淮祀晃悠出来时差点以为到了鬼城,一街白色的纸钱雪片似得飞扬。当地人不以为然,踩着纸钱照样吆喝买卖。
楼淮祀和卫繁俩夫妻实在有点撑不住这诡异的景象,歇了逛街的心思,灰溜溜地打道回府,回去路上撞着水族扛着一桶一桶的鱼霸着短街一角卖鱼,与他理论吧,人从鱼嘴里抽出一张红纸来,展开一看,画着一些鬼画符,说是祈福的,他们族不是卖鱼,卖的是福,赶了他们走就是把福赶走,水族老族长留着鲶鱼须,老态龙钟地坐在一个倒扣的木盆上,再争论几句,他老人家吃了惊吓,要背气过去的。
快过年的,哪家哪户也不愿遭这晦气事。
楼淮祀哭笑不得,卫繁买下一桶鱼,余下的让短街各户人家有分分,一会就卖光了。
老族长颤颤巍巍上来,摸出一个袋子,要把水族族宝卖与深明大义、好心肠的知州夫人。卫繁打开一看,原是一兜子生得歪七扭八的珍珠,应是从河里的珠蚌里取出的,新奇有之,贵重却没几分。
族宝云云……楼淮祀瞄眼跟鲶鱼成jīng似得老族长,满肚子戒备,跟老人家打jiāo道,轻忽不得。他老成这样,抗把锄头拼了老命挖出一个浅坑,就算光明正大来坑你,都无颜绕道而行。
卫繁是最不吝啬金银,这些奇形怪状的珍珠,拿来串钗子也别有意趣,何况老族长一把年纪为族中谋利也殊为不易啊:“老族长,你的族宝要价几何?”
水族族长跟族人对视一眼,好似也不知自己族里的宝贝得开价几何,想了半天,伸出一根手指头来。
楼淮祀扬眉,黑心肝地想:要不给个一两银子打发走?
“百两?”
楼淮祀倏得拧头看着自己的卫妹妹,这傻丫头又在散财了,他都瞧见水族的老族长激动得手都抖了,估摸着老人家原本想着一两似有不足,十两又开不了口,没想到知州夫人嘴一张就是百两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