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淮祀狠狠咽了一口唾沫:“吃素?”
“对啊。”单太监笑,“小郎君你是来领罚的,不是来消遣的,这一日复一日的,山珍海味配琼浆玉液,岂不有违本意?”
“白煮羊肉也得供上几顿?”楼淮祀跳脚。
单太监道:“这是上皇与圣上旨意。”
姬冶倒不挑,托赖幼时吃了太多药,吃得舌头味败,他于食之一道,兴致缺缺。
单太监将二人请进府,亲手阖上大门,亲自上了锁,收了大门钥匙,只留一道小门供仆役护卫进出,叮嘱门口守卫道:“三皇子犹可,他既领了罚,便无有多言。小郎君却是个舌头开花、又会作怪的,他关里头一日两日还不显,三日四日的,他便要编话骗人。什么装病、装死、装中毒、装疯,千奇百怪林林种种,无有一样不是他编不出来的,你们千万不要被他哄骗了。”
几个守卫齐声称是。
楼淮祀扒门缝那偷听,恨得咬牙切齿,单老头不比从前了,进宫当了大太监,换了身份,关他不算还要揭他老底,连他外祖父身边yīn阳怪气的老李都比他可爱。
姬冶拍拍他的肩:“阿爹和祖父也算手下留情,你我一块,也算有伴。”
楼淮祀嗤笑,冷哼:“你也就现在说得轻巧,你小时常憋屋中,早憋出坏性子,最厌把你关起来。我是闷,你是躁,唉,外祖父和舅舅好生狠心。”往石阶上一坐,仰天看看浮去,“也不知始一现在伤势如何,还有胖丫头,不知几时能再见她,我一去不回,她不会以为我不再理她,生我气可怎么办?”
楼淮祀越想越伤心,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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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京城西。
梅县令牵着驴,寻了间酒肆住下,叫了桶热水,搓下一桶的澡泥,又吃了碗热粥,一觉黑甜到天亮。晨光透窗,惊见一人坐在窗前捧卷看书,晨曦溶金,一点点勾绘该人的眉目,俊秀威严,竟如神祗。梅县令一惊之下,翻身下chuáng,纳头便拜。
“梅萼清拜见圣上,一别经年,无一日不盼圣上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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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先生清减了!”姬央扶起梅县令,轻叹道,“当多多保重才是。”
梅县令笑:“人有年岁,如瘦竹才是福气。圣上切勿担心,微臣看着瘦,手脚骨反比往常康健。人还是得多动弹,长坐在书案,倒是百病千灾的”
“这就好。”姬央笑了笑。
酒肆临街,君臣二人支窗,居高看着闹市人来人往,行商走贩、书生游僧、杂耍伎人、说书的、卖肉的、算命骗人的,一片繁华景象。
梅县令见姬央看得有些出神,笑道:“圣上,这芸芸众生,或高贵或卑贱,或品性高洁或人品低劣,或仗义疏财或锱铢必较,或朗月君子或猥琐小人,或世族大家或商贾走贩,或耕或读、或骗或乞…皆是圣上的子民啊。”
姬央的目光掠过长街,最终落到了楼下兜抱着幼子卖蔗浆的妇人身上,她相貌寻常,体态微丰,大节之下买卖忙碌,幼子尚不知事在她怀里哭闹,以致她有些手忙脚乱,一边哄着幼子,一边替客人舀上一碗蔗浆,待人饮尽将空碗放进另一个盛满清水的桶中,顺手接过一文钱掷进竹筒内,拿手在抹布上一揩,再一抬手拭去额间忙出的汗水,甩甩手,复又换上笑脸招呼起新客人。
“居有屋,饥有食,天下安矣。”梅县令欣慰不已,“皇城巍巍,七十二行、上下九流,圣上眼中看到却是街上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妇人。苍生有幸得遇吾皇。”
姬央笑起来:“先生几时也会说这砦锦绣之言?”
梅县令大笑出声:“不不不,在边疆见到圣上时,微臣便知上天不薄万民。又有一位明君临朝。”
姬央道:“先生口中的明君有弑兄之嫌。”
梅县令道:“圣上,千秋功勋乃累累白骨铺就,万里长城防外敌固疆土,砖墙间又藏多少血泪?太平盛世岂是唾手可得?乃huáng土泥下无数英灵所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容微大臣大胆一句,明孝王之死与君王无关,乃天命所定。”
姬央不以为然:“先生不必粉饰,兄长非我所杀……半为命定、半为人力。”
梅县令只笑不语,他有些相面之能,他心君认定的君皇从来都是姬央。看底下行人穿梭:“圣上比之早年越见沉稳,为君不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