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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楼淮祀也笑:“一来我无天下友,二来我仇人满打满算也没够不上一只手。”

  “只谢家便可抵得十指。”单太监轻叹一声,与姬冶道,“这都是三郎之过啊!三郎有错,苦果却要落进小郎肚中。”

  姬冶道:“那我便与谢家说个清楚明白,免得他们寻仇无门。”

  “此言差矣,柿子要挑软的来捏。”单太监摇摇头,“谢家事,小郎做了前手,三郎做了后手,你二人一个没跑。只不过,三郎是皇家子,谢家又不是浑身长胆,纵是知了,也不会qiáng出这一口气。再说力要往一处使,小郎一分错三分错都是十分错,谢家只管挑了小郎对付就是了。”

  姬冶怒道:“我连自己表弟也护不住?”

  单太监笑道:“话虽如此,可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防不胜防。若非三郎你任性,何至给小郎招此灾祸啊?”

  “再说树要皮,人要脸,三郎与小郎君做的事吧,有些不入人耳,听着令人厌弃。大丈夫引刀一快,乃气概,大丈夫专司yīn私事,那是小人。”

  姬冶面色惨白,再无一丝得意自满之色。

  楼淮祀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名声值几何?人死万事空,世人皆为名声所累。看,他五舅舅,名声早臭大街了,提及悯王,什么畜jì,什么养娈童,什么断袖分桃qiáng占良家子,又有什么与民争利。以他看,他的皇帝舅舅过得还不如他五舅舅富贵自在呢,虽说生杀予夺坐拥千里江山,登高一呼,万民俯首,不负一生大丈夫。

  然而gān的事亦多,旰衣宵食,早起晚睡,肩挑天下事,天下又无小事,年头至年尾无有一刻放松。

  明君可不好做。臣子太jian贪生怕死,只知奉承,不得真言;臣子尽忠不畏生死,轴起来也能气牙疼。尊臀不在一张椅子上,尿不尿不到一处去。

  楼淮祀每每看姬央披衣批阅奏章就头皮发麻。他要是为一国之君,九成九就是个昏君,席天枕地,管他江水滔滔。

  名声是所累,任责是所重。他有幸托生在长公主的肚子里,不滥杀、不争权,便可天地之间任尔游。要什么名声,担什么责?

  楼淮祀打小混在姬央跟前,几可算得姬央带大,他肚肠里的那些九曲十八折,姬央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是不服气。”

  楼淮祀想了想,道:“倒也不是不服气,就是有点想不通。”

  “无妨,闭门几日你就想能通透。”姬央当年住过的慎亲王府现在还空置着,刚好拿来关人。外甥和儿子一气全关旧宅去,忆过往思前路,说不得另有感悟。

  姬景元见儿子训完了外孙和孙子,动动手指,左右领命去外头拖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进来。

  这人不高不矮不瘦不胖,生得一张有些稚气的脸,前胸对穿三个血窟窿,身上玄衣被血浸透,成了酱红色,堪堪也就剩得一口气。

  楼淮祀闻得冲天的血腥味,不明白姬景元为何拖了这么一人上来,看几眼,面生得很,不是认识的人。

  那人掀了掀眼皮,见楼淮祀有些不解,不由冲他轻笑一下,他这一笑许是牵动伤处,痛得冷汗直流。

  “阿祀,你可识得他?”姬景元问道。

  楼淮祀虽不识,却知此人与自己定有瓜葛,因此不肯轻易作答,思绪飞转试图从万点碎片里寻出个一鳞半爪,好获息此人是谁,又与自己什么gān系。然而,他想得头痛欲裂,就是想不起这人究竟是谁,眉眼实在是陌生。

  姬景元见他答不出,便道:“不识得才是对的的,你不曾见过他。”

  楼淮祀更加提防谨慎,心知里头有鬼,轻笑道:“外祖父,您老到底想问什么。”

  “他要死了。”姬景元道。

  “三刀六洞,是难活命。”楼淮祀点头,又看了看玄衣男子,“纵没伤到心肺,流血过多,怕也要活不成。”

  “那这个要死之人,你领了回去可好?”姬景元又笑着道,“他要是命大得活,你留他当个打扫的粗仆,他要是命弱死了,你就为他送个终,挑个风水宝地,葬了他。他无父无母,无名无姓,无来处无归处。”

  楼淮祀秀美过分的双眸里刹时掉下一行泪,伏地道“我要他,我知他是谁了,他是始一。”

  始一听到他的答话,又笑了笑,用尽全身最后一口气道:“圣上,小人赌赢了。”

  “始一。”姬景元摇摇头,“你与朕,是赌赢了,你与天,尚有一场豪赌。”

  始一想说什么,终是无力支撑,晕了过去。

  姬景元对楼淮祀道:“阿祀,朕虽令始一跟在你的身边,然他尽忠之人应是朕,偏偏他生了异心,一心为你思虑,非得为你遮掩,便是朕亲自过问,他都闭口不言。如此不忠之人,朕留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