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睡得正酣甜,忽而有人唤她,睁开眼来却是如意嬷嬷,一脸笑意地望着她。
“公主真是乏了,可睡在这汤桶里要着凉的,快让老奴伺候你起身吧。”
这才发现自己躺在汤桶里,水都有些温凉了,于是赶忙就着嬷嬷伸来的手,出了汤。
因为小憩了一会儿,此刻已不复之前的疲累,穿上宫娥们预备好的中衣,坐在镜子前看着如意嬷嬷一下下为她梳理头发。
“娘娘心疼公主,说让公主在偏殿里进膳,不必在她跟前受约束。公主看是这会儿便用,还是再过程子?”如意嬷嬷一边为她盘了个祥云髻,一边笑着脸问道。
困意一解,自早起就空着的肚子便泛起了饿意,白裳裳想都没想:“现在就进吧,不瞒您说,我一早就没吃什么东西,刚才在汤桶里,多半是饿晕了。”
如意嬷嬷一听,那还了得,慌忙让赶紧布膳。
没一会儿,四五个宫娥提着食盒鱼贯而入。
借着梳妆铜镜,白裳裳看见她们将一盘盘的菜品摆上案,样样都精致诱人,勾得白裳裳馋虫大动。
如意嬷嬷也看出了她的心思,抿着嘴轻笑,手上更加紧了些,速速替她打点好了发髻,放她去了食案。
虽然饿得厉害,白裳裳还是恪守一国嫡公主该有的仪容,一口口吃得精细。
如意嬷嬷在旁看着,心里越发喜爱,于是一面替她布菜,一面屏退了左右,满是欢喜地说道:“公主今日得了好彩头,从未见过娘娘这般喜爱夸赞过谁,老奴真为您高兴。”
白裳裳一面进膳,一面听着,心里不觉松上一松,看来这第一关算是过了,往后的事,边走边看吧。
可紧接着,如意嬷嬷换了个语气,轻描淡写地缓声道:“只是有一宗,老奴想了想,还是要给公主提个醒。之前有些混帐东西,捕风捉影地说了好些闲话,传到娘娘跟前。娘娘之前本就不信,今日见着公主,喜欢得了不得,便更是将那些丢到一边。只是到底心底有过影儿,还请公主往后多留意,特别是晚间夜宴,皇亲国戚都在眼前……”
白裳裳一听,不由脊背发凉,说的是谁?方才皇后已提点过李元禧的事儿,莫非她真正疑心的是李元祈?
心中疑窦丛生,却不能问,怕此地无银三百两,反而坏了事儿。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从此恐怕要更疏离些……
可还能怎么疏离呢?如今已咫尺天涯地隔着,往后莫不是要再也不见?
白裳裳心里暗淡,却还强打起精神来,想想这话该怎么回才能绕过去。
“多谢嬷嬷提点,裳裳记下了。娘娘方才已嘱咐过十皇子的事,想来是两国风俗间有些区隔,裳裳未曾留心,闹出些笑话,往后会多加留意的。”白裳裳淡淡地回道,不动声色地拿李元禧搪塞。
如意嬷嬷见她不大动筷了,知她心里到底不大痛快,忙转了话头笑道:“正是呢,过去的就不提了,晚上见了正主儿,多亲近亲近,旁的自然就丢下了。”
正主儿?太子?白裳裳一想就头疼,早上逃过一劫,晚上却钉在板上,没得躲。
听这话意,不仅躲不了,还要刻意亲近才能消弭皇后心中的猜忌,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这时刻,一位宫娥走进来,对着她一福身道:“禀公主,皇后娘娘已用罢午膳,再过一个时辰,便要预备步辇,往大明宫去了。还请公主也看着时辰,准备妥当。”
“知道了,回去禀娘娘,我在这边伺候好公主梳妆,便送她过去。”白裳裳还没开口,便听如意嬷嬷回了话,说着转过身来:“公主若是用好了膳,便让老奴伺候您梳妆吧。”
白裳裳点点头,随即便有一众宫娥托着茶杯水盆走过来。
漱了口,盥了手,才又坐回妆镜前,任由她们妆点。
不过与上午相比,夜宴的妆容没那般盛重,不过是加强了面上原本的颜色。
白的面,黛的眉,丹的唇,她还是自己,西域味儿浓烈的龟兹美人儿。
画好面妆,又往梳好的祥云髻当中,簪上一大朵粉白的牡丹绢花,左右各一支步摇,金灿灿的又不甚招摇,更显天真娇媚。
宫娥又托来一套水粉的襦裙,如意嬷嬷伺候她穿上。云雾般的绢纱,裹在她周身,像极了一朵半开的玉兰。
人说女为悦己者容,可她们这般用心地打扮她,却是为了另一个人,白裳裳看了眼镜中人,心里说不清的滋味。
而如意嬷嬷那厢却很是称心,仿佛她是自己的杰作,仔仔细细地上下看了看,便满面春光地扶着她往立政殿去了。
一进大殿便见着皇后坐在宝座上,看着白裳裳走进来,脸上的笑意毫不掩饰地绽开,立起身迎了上来。
白裳裳正要拜,却被皇后拦住,止不住的笑意从声音里透出来:“真真是个天然美人,去了盛装更显清丽,今夜太子见了一定喜欢。”
又是太子,白裳裳心里不耐烦,却也不能表露,颔首不言语,皇后只当她是害羞。
于是,咯咯笑道:“傻孩子,有什么好臊的,今日皇上下了旨,不过月余,就是一家人了。走吧,陪本宫先去大明宫巡看,往后这些少不得由你来操持。”说着便牵着她往殿外走。
出了大殿,便见着前后各一驾步辇,白裳裳扶着皇后上了前面那驾,才又往后落了座。
只见太监抬着步辇,一路向北。
走过条长长的甬道,穿过好几道内院门,沿途左右跪了一地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喘,天地之间安静得仿佛只有她们两驾步辇。
来到一处阔绰宫门,却并未大开。两旁列着好些卫兵,见着是皇后娘娘的鸾驾,先齐刷刷下跪行礼,复又赶忙打开宫门,为她们放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任何嘈杂烦乱。
权力真好,白裳裳不禁默默感慨,特别是这样至高无上的权力,让所有人都匍匐,没有二话,只有服从。
或许正是如此,尝过它滋味的人宁愿死也不肯撒手,而想要尝它的人,也甘愿豁出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