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中原雄师,浩浩荡荡排阵于龟兹城楼前,将整个城垣,团团围住。
远远望着那紧闭的城门,想起它曾经是何等的喧嚣热闹,李元祈不觉有些颓然。
还记得初访那日,夜已深沉,来往穿行的行旅却还如白日一般,而如今,就是日头高照,此处也透着瘆人的萧索。
“底下站着何人?竟敢来犯我龟兹国?”一个军师模样的官吏,自城楼上高声叫喊着。
李元祈抬头望去,昔日的英国公,如今的龟兹王,白琏,也正站在城楼当中,垂首望向他们。
“白琏,速速投降吧,莫要负隅顽抗了。”李元祈提了声量,冲城楼上喊道。
“速速住口!好大的胆子,敢唤我王名讳。”那官吏又厉声呵斥道。
“白琏,你卖国求荣,不会有好果报的,还是早些投降,莫要等到万劫不复的时候。”李元祈继续喊道。
“睿嗣王,你说本王卖国求荣?若不是当初,本王那傻哥哥受你欺蒙,龟兹,如何会到今日这步?”白琏终于开了口,却满是嘲讽。
“你与突厥勾结,引狼入室,却毫不悔改,你以为突厥人,真会让你当龟兹王?留下这几千人,陪你在此送死,你莫非还不死心么?”李元祈冷笑道。
“呵,你当本王在意这些?如今的龟兹,不过一座空城,当不当王,又有何?本王只是不想看着龟兹落入你等中原贼人手里。”白琏恨恨地回道。
“哈哈,真是有趣,将生于斯长于斯的母国,变成一座空城,白琏,你可真是个旷世英才!”李元祈继续冷嘲热讽道。
“你住口!本王身上、龟兹王庭身上,皆流着突厥人的血,突厥龟兹本是一家,岂容得你中原小儿横叉一脚?”白琏厉声喝道。
“你身上,流着突厥的血,确是没错,可是不是流着龟兹的血,这可说不准。”李元祈扬起下巴,冷声嗤笑道。
“你!你莫以为能以此事激本王!你们有本事,就上来强攻,本王倒要看看,是你们中原兵士的血肉之躯坚硬,还是我突厥王弓锐利。”白琏尽力稳了神,伸起一只手,便要下令放箭,却被不知何处飞来的一柄快箭射穿皮肉。
“大王!”身边的军士疾呼,龟兹城楼上瞬间乱作一团。
柳将军收了弓,轻笑道:“就这本事,还称王,多说两句话,就能中了套。”
李元祈笑回道:“还靠将军宝弓不老。”说话间下了令,中原大军便如潮般涌向城楼。
城楼上,还有些弓箭手慌乱反抗,却抵不住中原兵士雷厉风行。爬云梯的爬梯,撞城门的撞城门,不过一两个时辰,便将城楼拿下。
再次走在龟兹的街道上,李元祈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他丝毫无法将当下的满目疮痍,与昔日的繁荣热闹联系起来。
沿街的店铺,烧的烧,倒的倒,几乎再无一片全瓦。
满地的尸首,和尚存一口气的流民混在一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无一幸免。
而轻云裳的那幢雕梁小楼,也在战火中,坍塌了一半,内里也已烧得漆黑一片,再无当初的雅致清新。
这一切,都太过刺眼了,连并他的心,也被刺痛。
“主子,白琏已逃回王庭。”南华禀报道。
“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李元祈恨恨说道,毁灭这美好的罪魁,他恨不得当中的一个,只有翻倍地去恨另一个。
站在王庭宫城前,看着紧锁的宫门,李元祈扬扬手便要下令强攻,却听白琏的声音,自宫城上传来。
“睿嗣王,你们中原有句话,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你是个聪明人,何苦紧紧相比呢?”白琏不复城楼上的语气,似是要讨价还价。
“英国公怕是没听过,中原还有句话,叫做斩草除根。”李元祈笑着回道。
“呵,果真是你父皇的好儿子,做事狠辣,真是不出其右。”白琏笑叹道。
此刻,被他提起父皇,李元祈说不出的一阵气躁,冷声喝道:“白琏,莫要再做拖延,速速投降,本王保你一具全尸。”
“睿嗣王真是好大口气,本王的命,不是你想要便能要的。就算突厥弓弩拦不住你,这个人,未必拦不住你。”白琏说着,扬扬手,便见着几个兵士,架着奄奄一息的龟兹王到了女墙边。
“王上!”见了龟兹王,李元祈之前的哀痛又浮上心头,一时有些慌乱,却被柳将军一把按住。
“英国公,你这是何意?挟持你们龟兹的王,来与我中原谈条件,未免太稀奇了些。”柳将军出面对垒。
“这个人,自从他将龟兹卖给中原起,便不是我龟兹的王了,可本王没记错的话,他却是你们中原未来的国丈。”白琏洋洋得意地说道。
“英国公,你以为,龟兹亡国了,云裳公主还能再嫁入天家么?若你是中原帝王,你会让未来一国之母是位亡国公主?”柳将军继续说道。
此话一落,白琏还未来得及反应,却听见龟兹王呜呜咽咽笑了起来,其声惨淡,恍如将死之人的喘息。
“孤都……告诉……你了……莫要再蠢了……没用的……”龟兹王惨笑道。
“你闭嘴!本王就不信,李元祈能不顾你死活,就是为了我那侄女,他也做不到!来人,将他给本王绑起来,吊在这宫楼上。本王倒要看看,中原人,如何对他们这位好友!”白琏高声叫嚷道。
底下人得了令,正要上手,却见龟兹王忽然挣扎起来,眼见就要翻下女墙,白琏急忙下令让人死死拽住。
趁此躁乱,柳将军下令,即刻进攻,中原皇师便又奋力而战,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攻下了宫城。又在宫楼密阁里,找到了想要逃遁的白琏,可他已身中剧毒而亡。
而龟兹王,则也倒在一旁,奄奄一息。
“王上,元祈来迟了……”李元祈怀抱着龟兹王,看着他垂垂将死的面容,一时没忍住,差点落下泪来。
龟兹王艰难地睁开眼,一双眸子仿佛蒙了尘,木愣愣的,早已不复往日的敏锐。
“阿瑶……”他喃喃念道,伸出手去想要够什么,终究还是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