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子忙解释道:“客官有所不知,咱们这淮白鱼虽好,肥美的时令却极短,不过仲秋至初冬。所以啊,好食之客就想了个主意,趁着丰产的时节,买了来,用盐腌或酒糟,这一年到头,想的时候,也能吃上一两口。”
“难怪呢,我说怎么色泽上有些不对。”李元禧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咱们店里的糟白鱼,全是用上好的三年元红酒,再加上几味名贵佐料,小坛封存,每日只开一坛,售罄即无。”堂子笑着回道。
“哎呀,看来今日是撞大运了!”白裳裳说着,就想动筷,却见他二人却还稳如泰山。
“你们怎么都不吃啊?”白裳裳提溜着眼,左右瞥了瞥那李家兄弟。
李元祈被她这模样逗乐了,相识这么久,从未见她对吃食这样有兴趣,于是笑着点点头,提筷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在她食碟里。
“六哥真偏心,都不给自家兄弟夹……”李元禧乐见他二人和睦,免得他又夹在当中,于是有意玩笑,便假装拈酸吃醋。
李元祈眼都不抬,伸手又夹了块,丢进他食碟里,笑道:“我现在可是吉公子,怎与全公子作兄弟?”
“既然如此,就更好一碗水端平了,有了皓公子的,自然要有我的。”李元禧噘着嘴嘟囔着。
白裳裳见他孩子气又上身,又是无奈又是想笑,抬手也为他夹了一块,道:“快些吃吧,有这气力,早品出味了。”
李元禧见了一碟子的鱼肉,这才笑着作罢,收声品菜了。
“嗯!这味道,可真是不错,到底是来了产地。”李元禧一口下去,忍不住连连称赞。
白裳裳细品后,也觉得不差,刚预备应和,顺便夸夸李元祈选了个好地方,便听见门口横冲直撞进来一队人。
“哎呀呀,是晁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还是接待他们的堂子,可当下的口气,却全然不似一人,极尽讨好之能事。
“两间雅室,与我兄弟几人歇脚。”那晁爷阴沉着脸,带着人,径直便往楼上去。
“自然自然,这就给您引路。”堂子二话不说,弓腰哈背陪着笑脸,几步赶上前在前面带路。
“什么玩意儿?!不说要提前三日下定么?”李元禧一听,气得跳脚,却被李元祈强按住了。
“这姓晁的又是何方神圣?莫非比州刺史还厉害些?”想起堂子方才的话,李元禧更气了,却又被李元祈眼神压着,不能发作。
“哎哟,这位小兄弟,快小声些吧,万一被那晁家人听到,可不是好玩的。”李元禧这一番动静,虽未引动大风浪,却还是被隔壁桌听到。
李元祈一听,转脸看去,是位中年上下的男子,商人模样,与他一道的,还有两个人,看得出,也是商贾营生。
于是,一面仍旧按着李元禧,一面笑着问道:“兄台所说的晁家,可是江宁晁氏?”
“可不是么?除了江宁晁家,谁还能有这等派头?”那人听他语气和善,又很有兴致,索性挪近了些,小声道。
“原来如此,倒是在下眼拙了,有眼不识,多谢兄台提点,小弟才未闯下祸。”李元祈说着,笑着揖了手。
“公子客气了,都是市上行走的,彼此照应着也是应当的。”那人说着,也揖手回礼。
“六哥,是我冲动了……”李元禧听着他们一来一回说着,知道自己差点捅了娄子,很是内疚。
“无妨,之后留些心便是了。”李元祈淡淡说道,又给李元禧碟里布了些菜。
江宁晁家究竟是何方神圣?
看着他二人心领神会的模样,白裳裳很有些好奇,但能确定的是,一定与此次南巡有关。
正在她想问又不好问的档口,忽而隐隐约约听见隔壁桌小声议论道:“不过,别看晁家当下还风光着,这一次,未必能过得去。”
“于兄,此话怎讲啊?”
“你没看见刚才那位打头的么?那张脸,可要多黑有多黑,怕是心里装着事呢!”
“那位是?”
“晁家的家臣,晁元,晁老爷的左膀右臂。据说啊,他刚从京里回来,怕是去给他们家小少爷擦腚子的。”
“哦?晁家那位公子,我倒是有所耳闻,好似除了纨绔些,没听说有什么大不妥啊,怎么还需上京去疏通?”
“哎哟,这事儿你还不知道呢?咱们这一带可都传遍了!”
“前阵子,我才去扶桑送了一批货,才回来就遇上你,还请于兄给说道说道。”
“嗨,还不是去年秋闱之事。”
“怎么?晁家少爷高中了?”
“可不嘛,不仅中第,而且还是三甲!”
“哎哟,就凭他那日日泡在烟花酒乡的,还能中三甲?!”
“还不是有个好爹。”
“于兄的意思是,晁家人在科举上做手脚?”
“这可不是我的意思,明眼人没有看不出的,晁家估摸着想往仕途上靠靠,也好全了富贵二字。”
“也是,凭晁家的势力,走这条路也不稀奇,可听于兄刚才那话,却是出了岔子?”
“哎,要怪就怪太贪了,他家那位少爷,怕是字都写不出几个,一下中了甲元,哪能不惹眼?”
“那这事儿,当下如何?可要紧?”
“这事,都捅到御前了,你说要紧不要紧?”
“乖乖,这可要命了,怪不得晁元要去京里疏通。”
“呵,这次我看是逃不掉了,圣上亲自指了睿嗣王来查,看来是下了狠心了,晁家,呵,不脱骨,也要扒层皮。”
“睿嗣王?就是去接和亲公主那位?据说当下正风头盛呢!他要来咱们南边?”
“可不是么,据说啊,船都在路上了!”
“哎呀呀,这下可是没跑了。”
听完这席话,白裳裳还未有反应,李元祈倒是有些惊讶。
他们此行,虽未声张,却也并不隐瞒,一应摆在明面上,但街头巷尾皆知,他倒是没想到,如此看来,果真兹事重大,百姓们都极关切。
白裳裳那厢,倒更像听了出戏,原来此行,竟是有这么个扫奸除恶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