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皇子,一位公主,就这么,听了一晚上的壁脚,出淮春楼时,已入子时。
“六哥,这便回去了?”李元禧显然意犹未尽。
李元祈抬头望了望,月已中天,再不回去,怕是要耽搁事。
“怎么?你还没尽兴?”李元祈一挑眉,笑意含混地问道。
“咱们这宿,全都费在听民情上,何谈尽兴?”李元禧瘪嘴嘟囔着。
“如此说来,真是委屈十弟了。”李元祈笑了一声,却依旧往前去了。
“哎!这个六哥,真拿他没办法,嫂嫂,我是尽力了。”李元禧见状,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冲白裳裳道。
白裳裳看他那副神情,禁不住笑出了声:“得了,都这么晚了,再不回去,怕是要在这里住下了。”
“虽说是干公务,可六哥未免也太严了些,我倒没什么,只是苦了嫂嫂你。”李元禧说着,一副体贴人心的模样。
“无碍,到了江宁,我自与你们分道而行。”白裳裳谈笑间,补他一刀,便也往前去了。
“喂!那可不行!没有我们,你可去不得!”李元禧一面嚷嚷着,一面快步跟上。
“嫂嫂,这江南一带,不比天都,鱼龙混杂得厉害,你说你这样娇俏俏的……”话还没说完,白裳裳便一个白眼飞过来,李元禧当即闭了嘴。
“姑苏我自是要去的,你们忙你们的,我也有我的要紧事。至于你说的那些,派一两个侍卫跟着不就结了?莫不是真要与你们形影不离?”白裳裳淡淡地说道。
“那,那也要问问六哥的意思,我看啊,他未必能答应。”李元禧没了话,只得拿李元祈说事。
经李元禧一提,白裳裳才想起来,还有李元祈那一关。
他,会答应么?
望着李元祈渐行渐远的背影,白裳裳有些游移。
若是三月前,她定信心满满,可当下,她却不能肯定,他还会不会任由她心意。
“嗨,别想了,回头我跟六哥求求情吧,看他能不能准咱们一道去。”李元禧见她有些颓然,又赶忙开解道。
白裳裳想了想,笑道:“得了吧,加上你,更不会准了。”
“那可不一定,没准回头六哥嫌我碍事,正愁没机会打发我,我趁机一撺掇,嘿,不就成了?!”李元禧说得有模有样,似是一切尽在掌握。
白裳裳一听,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这呆霸王的脑回路,永远这般清奇,怕是王子皇孙中少有的不思进取。
“既然如此,那便要有劳全公子了,我等你的好信儿。”白裳裳笑着敷衍道。
“没问题,这等小事,包在我身上。”李元禧嘻嘻哈哈打着包票。
楚州城不大,一条内河将城中商贸串联起来,各式买卖行当沿河而设,酒肆歌坊尤盛,夜深如斯却依旧热闹不已。
自淮春楼出来,一路向西而行,乍暖春水畔,新柳一绦绦在微风中摇曳,将红纱灯的团团暖意搅扰得纷乱,撒在清河上,婆娑一片。
而那灯影琐碎中,停着一艘艘画舫,微风一吹,脂粉酒气便自舫中扑面而来。
“不喜秦淮水,生憎江上船。载儿夫婿去,经岁又经年。”
一阵玲珑小曲,随风而来,其声婉转悦人,软绵绵,又似藏着说不出的情思,直引得白裳裳停了步。
“怎么?嫂嫂想听曲儿?”李元禧走了几步见她没跟上,回身一瞧,笑着问道。
“这江南的小倌就是有味道,连我听了都生爱怜之心……”白裳裳笑着摇摇头,几步跟上。
“嗨,这才到哪儿啊,到了江宁,秦淮河上兜一圈,才知道什么叫江南俏佳人。”李元禧笑道。
“哟,说得跟你见过似的。”白裳裳一听,忍不住戏谑道。
“你别说,旁的本事没有,这等声色犬马的玩意儿,我可算是半个行家!”李元禧越说越得意,声调都高了几分。
“这话倒是不错!”二人正说得起劲,忽而见走在前头的李元祈回身笑道。
“呃……六哥,我就是瞎吹牛……”李元禧见状,赶忙收敛神色,当即改口。
“十弟何必谦虚?何况此次还要靠你这身本事。”李元祈依旧含着笑,说得很是含混。
“这话什么意思?”李元禧一听,满脸不解。
“不急,到了江宁自然就知道了。”李元祈笑了笑,转身继续向前去了。
“六哥也真是的,说话的腔调,越来越像父……亲似的,说一半留一半,打量别人都能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李元禧忍不住嘟囔着。
白裳裳瞧他那副丧气模样,忍不住噗嗤笑道:“我听着倒像是好话,没准儿啊,你这次能立大功!”
“我可不稀罕立什么大功,只要别拖六哥的后腿就行……”李元禧撇了撇嘴,碎碎念道。
看着李元禧那副神情,白裳裳有些唏嘘,他大概还不知道,他这样信赖帮衬的六哥,却是要与他大哥为敌。真不知道,针锋相对的那一天,他们兄弟二人,要如何相见呢?
“嫂嫂,干嘛这样望着我,看得我脊背发凉。”李元禧伸出手,在她眼前晃晃。
“我在想,你怎么跟你六哥这样亲,看着比跟你大哥还亲……”白裳裳含混地笑道。
“我……我对大哥也亲啊……”李元禧小声说着,显然有些心虚。
“我倒是没看出来,张口闭口都是你六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才是一母同胞。”白裳裳似笑非笑地试探道。
“嫂嫂你怎也跟旁人似的?一母不一母,又有何差别?六哥嘴上虽不大亲善,心却是极好的。旁人要么对我敬而远之,要么暗地里嫉恨我,大哥……忙着当父亲的好儿子,只有六哥好生待我,我又怎会不知好歹?”李元禧少有的认真。
“好了好了,我不过开个玩笑,怎这样当真了?”白裳裳见状,赶紧打岔道。
李元禧却依然锁着眉头,低声叹道:“哎……六哥他……走到今日,挺不容易的。”
说罢,转身向前望了望,好似在寻找李元祈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