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桨似是叹了口气,妥协道:“好。”
听到这一声“好”,他身后,子兰捏着被角的手指蓦然收紧,直到浮桨端着小巧玲珑的古碗出现在他面前:“是这个?”
……是这个。
子兰定定地盯着那个碗,以及端着碗的修长的手。他最终抬起头来,道:“可是这个碗前两天已经被我打碎了。”
“已经碎了,我亲手把它扫进垃圾桶的……那么你是从哪里又找了这样一个碗来呢?浮桨?”子兰紧紧盯着浮桨的动作,那人却没有任何被拆穿的忧惧,轻缓地把苦药倒进碗里,升腾起一阵袅袅热气。
他一如既往的温和周到:“怕你难过,好容易寻了一个一样的来,还欠了李处长一个人情。”
“是这样吗?”看着浮桨颔首,子兰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了,“可是我记得清清楚楚,碎的明明是青瓷莲那个!”
“当时那个碗是几个月前他下厨时不小心打碎的,两只碗,碎了那只……浮桨他过目不忘,怎么可能忘记自己打碎的是哪个碗!”子兰呼吸急促,“你不是浮桨……你是谁?”
他声音急促中含着庆幸,似乎是终于可以确认浮桨不会背叛自己,就像那个人最初的承诺,即使魔界进犯、神族凋零,他也会陪自己战至最后一刻。
只是那人却慢条斯理地舀起一勺汤药,与瓷碗配对的勺子上,图案赫然由山谷幽兰换成了荷塘月色:“我不是浮桨?我不是浮桨,还有谁是浮桨?”
汤药四溅,瓷碗碎裂的声音清脆而悦耳。
浮桨叹了口气,忽然伸手qiáng硬地压住了子兰的脉门。
一道闪光的符咒没入。看着他的眼神茫然起来,浮桨方满意收回了手,拂去满地láng藉。与此同时,门铃响起。
叮咚。
浮桨身后,子兰涣散的眼神透出一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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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空空如也着实不大好看,闻熹把从楼下超市现买的果篮放到chuáng头,自然地伸手探向子兰的脉搏。然而浮桨却不露声色地给子兰掖了掖被角,不带任何痕迹地躲过了闻熹的试探。
“没想到神君来得这么早,子兰他现在还没有醒过来的趋势。”
“毕竟真龙之身,即使年纪小也不该这么久还没醒过来。”闻熹凝神注视着子兰沉睡的面容,随手把削了一半的苹果塞到浮桨手里,一同塞过去的还有水果刀。
这就是拼手速的时候了——单身几千年的小青年浮桨竟也没能拼过英年早婚有家有室的前辈,浮桨阻拦不及,闻熹已经流畅地伸出了手,按向子兰脉搏。
闻熹眉头一跳——棉被下,子兰指尖一动,忽然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与此同时,有个温热鲜活的东西落入他掌心。
浮桨定定地看了他们一会儿,开口道:“神君觉得子兰现状如何?”
“凑合,不日应当能醒过来。”掌心温热的物事暂且融入骨血,闻熹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暗骂了一句浮桨也真下得去手,“你又是忙公务又要照看子兰,不如把子兰送到医院去。”
浮桨摇了摇头:“如今情况乱,我只怕再出变故。何况子兰昏迷前对我说,不要送他去医院。我猜他可能是知道了什么。”
那你怎么不gān脆说子兰给你托梦让你以后就代替他当天君了。闻熹心中嗤了一声,腹诽道。
“凛玉神君现在特殊安全部接受调查,如若神君真是遭人陷害,想必不日就能水落石出,您尽管放心,在事情查清楚之前,我们不会薄待神君的。”浮桨沉吟片刻,又道,“现在我虽暂代天君之职,但还有许多事情不能做主,子兰走的匆忙,也未将天君印的下落告知我,有些事情着实不好决断。”
闻熹根本不接他的话:“若是证明你们的猜测都是真的呢?”
浮桨默了良久,道:“那自然有法度可循。”
法度?若真将天君印jiāo给他,所有的法度就都变成浮桨口中语了。闻熹毫不掩饰地冷笑了一声,拿凛玉做筏子威胁他说出天君印的下落,暗里的威胁都快摆到明面上了,真当他和凛玉一样好脾气守规矩呢?
“办事自然要循法度,只是总有事情是超脱法度之外的。”闻熹似笑非笑地起身。
“神君此言差矣。无规矩,何谈方圆?”浮桨将削成一片一片的苹果放到chuáng头瓷碗里,揽起子兰,“比如说,神君准备把天君印带去何处?”
闻熹离子兰并不远——但总归比浮桨远。浮桨安静地把瓷碗放回去,陶瓷与红木相撞发出一声清响。他叹了口气:“凛玉神君已经这样了,若是您再添一条盗窃天君印的罪名,那桃夭可真的日日要被人戳脊梁骨了。”
掌心中以龙族骨血凝成的物件滚烫灼热,闻熹淡声道:“你威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