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北京后不久,一天晚上,池深突然打上门来。孟时雨再想不到季鸣则能gān这种恶心事,他竟投了大笔的钱,和乡镇政府谈好了协议,要把村子开发成高档度假村。他甚至连祠堂和办庙会的戏台都买了下来,前者做咖啡馆,后者做露天影院。还有什么孟时雨没听明白的季氏基金会的慈善项目,哈佛耶鲁的学生带着几个优盘的ppt空降来扶贫。孟时雨咬着拳头喘气,榕树叶子的声音消失了。他听见池深在喊,谁稀罕你的臭钱!
孟时雨抱着双腿,一片山的重量压在他膝头,他站不起来。请他吃西瓜的老爷爷,给他讲戏的老奶奶老奶奶,他们或许本以为自己经历了人可能经历的一切,他们本应该有一个毫不动dàng的晚年。
现在他们需要生活在富人别墅区和中产阶级度假屋之间了,他们需要学会住在城市人想象的田园中,也要学会让自己成为农村的风景。孟时雨在池深的咒骂声里听到破碎的脆响,是乌托邦的门被资本撞开时发出的哀鸣。池深终于被气走,孟时雨坐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季鸣则走回来,小季总充满肌肉的好身材包裹在绸缎的睡衣里,脸仍然是那张英俊到极点的脸,一切都无懈可击。
季鸣则看到孟时雨坐在楼梯上,手托着下巴,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瞧,他心里痒痒,就说,“孟孟,你怎么坐这里?甭担心,池深也就是一时没转过来,你要想去,咱明年还能去,我都打好招呼了,专门给咱孟孟留一栋。”
小季总如今已经想不起来后面的事了,似乎孟时雨接棒池深和他辩论了很久。但这也并不再重要,规划中的转年夏天再也没有到来,那个会在绿草地上讲笑话的孟孟将在第二年的五月和他就此别过。
还是熟悉的咸带鱼梗。。。
第15章
那之后很长时间,季鸣则都没再见过孟时雨。他回了趟国,用尽一切手段还原了当时的经过。大夫说孟时雨打着石膏就上了飞机,秘书说自己帮着挡了孟时雨两次还是三次的电话,家政说孟时雨回别墅住了几天,却只是没胃口,连皮皮虾都不吃了,整个人瘦得可怜。季鸣则问,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最后还是家政阿姨大胆,“是您出差前讲,”她惟妙惟肖学着小季总的嘴脸和语气,“他还跟我玩失踪?玩冷战?知不知道多少人每天排着队等着来见我,哼,他要找我,你们就说我在欧洲。”
他难以相信自己曾妄为到这个田地,事情由他引起,但出事时他缺席,事后他不在场。季鸣则不敢去想,孟时雨为什么最终选择对他隐瞒一切,是要多么彻底的失望才会让孟时雨选择自吞苦果,而又是怎样的爱才能让小朋友在三年后,好了伤疤便忘记痛,又拉住自己的手?
季鸣则被自己气晕了头,他该怎么办?能报偿爱的只有爱,但大约现在孟时雨并不想要。如果他再坏一点,或许现在他已经把孟时雨捉了回来,用些小朋友在意的东西威胁他(那可真的很多),然后在漫长的时间里bī人收下那份稀罕的来自地产商的真情;而如果他再好一点,他至少会知道,爱当不求己益,不嫉妒。
但我们的小季总不好不坏,他列了个计划表。首先,他想,我要gān点什么来弥补我的过错。季鸣则想啊想啊,他甚至还去阅读了一大堆劳工新闻,最后,他感觉自己领悟了。他总不能忘记音乐会上,当孟时雨爬到他肩膀上比划着爱心时,那么多人朝他们鼓掌。那样巨大的纯然的善意。他觉得自己至少能回报这份感情,而孟时雨也将高兴。
季鸣则踌躇满志,他准备杀回法国。临行前,他不惜自损三百,狠狠教训了季子羽,祸害的整个集团股价都跟着下挫。老季总出面抽了一顿不孝子,季鸣则难得梗着脖子说,这是您打小教育的我,想gān什么就放胆去gān,最不能在乎别人的想法。他顶着老季总极其失望的眼神,匆匆跨过一整片大陆,绕开董事会,和EM集团协商出了一个新的解决方案:他们声称,出于人道主义和社会普遍道德的要求,双方将共同支付工人赔偿金,数额再度上调,直到3万欧。季氏的地产公司在之后的项目开发中会预留100个岗位给原厂工人,并提供相应的培训。
季鸣则做了他以为自己能做的一切,但他突如其来的良心却给工人造成了更大的麻烦。
胜诉的可能性那么小,而开庭似乎仍遥遥无期。每天都有妇女过来说,我受够了,我们本来是有工作的人,现在却要去救济点领小孩过冬的棉衣。这该死的工厂,这该死的占领,这个该死的梦没有让人把眼睛抬起来,看到什么狗屁理想和社会主义,我们的眼睛全都被迫盯在超市促销广告上,算着时间,去抢才贴上减价标签的临期冻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