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听到整整3万元的赔偿款后,一阵骚动掠过工厂上空,似乎连堵在厂门口的木箱子都摇摇欲坠。CGT的gān部们在又一次GA时呼吁大家投票,接受,或者继续坚持。有人骂工会的人,说你们从68年就背叛大家,现在又来了。但他愤怒的吼声掉进了价值四万欧的絮絮私语,再没有人出来高声说,不,我们只要合作社。
Bolya抬起头,车间的天花板空dàngdàng的,过去,这里会不时有鸽子飞过。工厂里的鸽子和巴黎街头那些连翅膀都懒得动的亲戚不同,它们总是飞来飞去,咕咕个不停,仿佛要替沉默gān活的工人们把话一并说了。
如今鸽子都不见了,Bolya不知道它们去了哪里,是预感到巢xué要被拆除就先一步离去了吗?还是因为太伤心,以至于不愿意停驻。
Cgt的gān部还在苦口婆心,Bolya再也听不下去,事情明摆着了,要么拿钱走人,从此在圣丹尼省过那种在失业和零工之间朝不保夕的日子,要么坚持下去,争取一个自由民主的工厂在这片被人看不起的郊区道成肉身。
但革命不是发生在贫苦的俄罗斯吗?耶稣不也是生在马槽里吗?难道他竟生在王宫大殿?为什么圣丹尼就不能有一个工人当家做主的合作社工厂?为什么。
Bolya拨开人群走上前,抢下了gān部的话筒。他拿着那个红色的塑料话筒,一时又有点无措。工人们呈半圆形围着他,大家面面相觑。Bolya想,原来在人前做演讲这样难,他忽然想起那些随时随地都能组织起漂亮的词藻的人,比如说总统先生,国务秘书,之前来和他们谈判的EM集团的经理,他们的工会gān部……甚至孟时雨,他们都在学校学习过怎么说话。在现代社会,说话不再是人类的本能。(罗马帝国时期也不是。)
“勇敢点小伙子!”这时有个胖女士忽然喊了一嗓子,Bolya认识她,每次开会,她都从家里带来自己摊的可丽饼和Nutella——她是个布列塔尼人,老家的海鲜厂早早就倒了闭,老板宁愿把布列塔尼的鱼运到中国加工,再卖回巴黎。
“我们……”Bolya做了个深呼吸,他的嘴唇紧张得都发起抖,嗓子紧得仿佛吃了三勺咸盐,“我们不能拿钱。”
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如果我们停止占领,拿了钱,然后呢?三万欧看起来很多,但一年之后呢?两年之后呢?怎么办!我们又不是明年退休——你们难道没听说,我们可能以后还要延长退休的年限。”
“他们承诺会继续雇佣我们。”工会的人着急抢话。
“开玩笑,”Bolya挥了挥手,“他们只雇佣十分之一的人!这说明什么?说明这是他们的战术,目的是让我们就此分裂开来!会不会有人想,我先投降,我先拿钱,我先得到工作?同志们,我们能出卖自己人吗?”
工人们爆发出嘘声,“绝不”,他们说。“不要相信中国老板!”有人在下面喊,同时也有人小声说,“得了吧,我看法国老板也不能相信。”
工会的人急了眼:“不要做梦了!这是三万块钱,三万!你这辈子银行账户里都没这么多钱,谁知道我们继续占领下去,他们会不会调低补偿。这是我们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同志们,这个结果是你们辛苦占领一年后该得的!”
“又来了,难道我们参加工会就是为了在被开除时多拿点钱?那你们和保险公司还有什么区别,不,工会不是做这个的!”
Bolya接下这句话的尾巴,“没错,我们不要钱,我们要的只是工作,只有合作社。我们从一开始就说好了,要合作社!”
“来让我们去直接告诉老板吧,我们要合作社。”穿XL码的布列塔尼女人撸起袖子,挥了挥拳头,她喊道,“我们得qiáng硬点。”
一个年轻的工人笑道:“妈的,你一个人就能榨gān这群老板!”
“还记得法国区的那个执行总裁?看他瘦的……”
“应该揍他们一顿!”
“踢老板的屁股!”
“冷静点朋友们!”工会的人坚持不懈,“我们反对bào力!你们不明白打人的后果吗?那样民众将不再支持我们!”
“随便吧!”有人喊道,“我受够了!警察打我时巴黎人怎么没把警察局掀掉?因为我穿着工装而老板是穿西装的吗?”
Bolya说,可能因为他们的西装特别贵。
所有人都笑了。动议被阻止,他们宣布散会。
但第二天,有人在工会办公室外面的布告栏里贴了传单:《我不想白白失去三万欧,我需要钱来还债》。
他们再一次AG,所有人都投了票,支持继续占领的人多过想拿钱的,但也没有了不得的优势。他们最终和工会的人妥协出一个结果,工人代表们又一次出发,到巴黎城里。但他们在经济部吃了闭门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