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昊南不是是非不分,他就是觉得一个尚未成年的女孩子被送去劳改,虽然时间上应该不会太长,但有这个案底在,对于一个成长期的女孩子来说,到底有着不好的影响。
在李昊南的意识里,李雪婷犯的事从案情的轻重程度定性的话,不牵扯人命,只能算是害人未遂,即便送去劳改,最多也就判个三五年,这要是老爷子暗中运作一下,没准一年,甚至不到一年便能重获自由。
毕竟李雪婷未成年,且不满十六,根据《刑法》规定,一切都好说。
李老爷子定定地看着孙子好一会,方收回目光,眼皮子恢复半阖之态,淡淡说:“不要仗着家世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就觉得自己与众不同,能随意去触犯法律,出事后,想着法儿给自己找借口,以此脱罪。”
被老爷子这么不急不缓地训斥一通,李昊南只觉脸颊滚烫得很,他嘴角动了动,说:“我从未因家世沾沾自喜,也从未仗着家世去触犯法律,检验法律的公正性,我……
我其实是在为婷婷的身体担心,她心脏不好,万一在改造期间出个什么事,该怎么办?”
这是实话,他一方面担心李雪婷改造,对未来有影响,一方面是担心李雪婷的身体状况,至于旁的想法,一概没有。
然,李昊南此刻却不知,他那所谓的担心,和为李雪婷脱罪有何区别?
担心李雪婷的未来,这难道不是想要帮李雪婷避免被送去农场改造?至于李雪婷的身体状况,改造又不是要一个人的命,
真出现异常,自然有农场工作人员出面,和医院,亦或者和被改造者的家属联系,挽救被改造者的生命,完全不需要李昊南操这个闲心。
“你操的心太多了。农场有工作人员,她的身体出现异常状况,会有工作人员去操心。”
心思不正,尚未成年,就屡次起心思害人,这要是不好好给点教训,由着那长歪的性子发展下去,毁掉的将是一辈子。
李老爷子决定把李雪婷送交公安,不是他不疼孙女,是他想趁着还来得及的时候,挽救孙女一把,否则,等这长歪的孙女哪天真做出不可挽回之事,再后悔就晚了!
李铭这时发出一句感慨:“婷婷的确做得过分,可她怎就长成今天这样了啊?!”
“家里条件好,又被长辈们宠着,被哥哥让着,没经历过挫折,养成娇纵蛮横,看到好东西就想占为己有的性子。”
李奶奶神色低迷,长叹口气:“可我想来想去,不管是我和你爸,还是老二两口子,虽然有宠着那丫头,但我们并没有溺爱,一味地娇惯,她怎么就长歪到今天这地步?”
这不仅仅是李奶奶想不通,同样的,李老爷子亦想不通,在他们家,对孩子的教育还是相当严格的,熟料,却养出李雪婷这么个歪脖子树。
但如果两人知道李雪婷是重生的,知道李雪婷为何一心想要黏上程隽朗(陆向北),就不难理解李雪婷走到今时今日这一步的缘由。
上辈子,准确些说,是李雪婷的上辈子,少时和程隽朗(陆向北)基本上没什么接触,而程隽朗(陆向北)和叶夏夫妻相认的时间也不像今世那般早,总之就是,在李雪婷的前世,一切都和今世有着不同之处,才没有出现现在这样的局面。
直白点说,李雪婷的上辈子,压根就没参与过程隽朗(陆向北)和叶夏的生活中,不是不想,是没机会,完全不熟悉。
她是在人到中年,看新闻报道,方知电视上那站在巅峰之上的大人物年少时和她同住在一个大院。这人啊,若是心态平和,
若是一生平顺,即便看到昔日极有可能产生交集的人成为今日的王者,顶多感叹羡慕一二,不会生出其他心思,反之,无疑会后悔年少时的错过,想着自己当初太蠢,没有早早抓住今日的王者,早前的绩优股。
于是,意外获得重生,喜出望外,将前世的遗憾变成今世的执念,一心想躺赢,成为人人羡慕的对象,继而想方设法,不择手段,只为达成目的。
“……”
李铭张了张嘴,想要给出老母答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因为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大侄女在他们老李家的教育下,怎就长成了歪脖子树。
“脑子在她自个头上长着,咱们教做人的道理,她左耳进右耳出,不愿意听,你我又能有什么法子?”
李老爷子对李雪婷的行为是真感到无比失望,现如今,他只寄希望李雪婷能在改造期间变好,但这希望能不能成功,他目前没有把握。
公社卫生院。
“夏夏,那你照顾好你爸妈,姥姥和你老爷这就回了。”
“嗯。”
送林姥姥林姥爷到卫生院大门外,没过多久,叶夏又送江老爷子和江奶奶出来,至于三小只,则跟着林姥姥林姥爷去家里。
“奶奶,这些钱票您拿着。”
从衣兜里掏出一沓钱票,叶夏塞到江奶奶手里:“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别省着,钱票来路正当,您拿着和爷爷放心花。”
说着,不等江奶奶拒绝,她把另一只手上拎着的网兜递向江爷爷:“爷爷,这是京市那边特产的水晶糕和水果罐头,再就是这两桶麦乳精,都是我专门给您和奶奶买的,记得和奶奶每日冲水喝,对你们的身体大有裨益。”
江爷爷没接:“给你爸妈留着,爷爷和你奶奶身子骨硬朗着呢。”
宝贝孙女这几年过年过节可没少给他们买东西,即便人有时候回不来,但东西却一定会寄到家里,眼下老二两口子全躺在病床上,正需要补充营养,这网兜他是不会接的。
“有呢有呢,我这次回来买了不少东西,有给我姥姥姥爷的,有给你们的,还有我爸妈和小五他们的,这个您就带回家吧。”
叶夏清亮的眸中笑意盈盈,把网兜硬是递到江爷爷手上,嗓音甜软说:“有我在,我爸妈不缺营养品。”
“糕点和罐头我带回家,麦乳精留给你爸妈,就这,你再多说一句,东西我一样都不拿。”
江爷爷态度坚决,说着,把两桶麦乳精掏出来,见状,叶夏伸出一根手指:“一桶。”
江爷爷瞪眼,非要把两桶麦乳精全给叶夏,然,叶夏就是不接,看着自家老头子和宝贝孙女把手上的麦乳精推来推去,江奶奶笑着摇摇头,从江爷爷手上取过一桶麦乳精,连同叶夏刚给她的钱票朝这宝贝孙女怀中一塞:
“拿着,不许再推来推去。”
叶夏看着被奶奶塞回手上的钱票,很是无奈:“奶奶,您孙女能耐着呢,手上不差这点钱票。”
江奶奶嗔眼她,一脸慈爱说:“奶奶知道我孙女有本事,可你爸妈眼下住院需要用钱,你手头上宽松些,总归没啥坏处。”
在江奶奶音落后,江爷爷面部表情略显凝重,问:“你妈的事可有进展?”
林兰意外早产,差点一尸两命,这事缘何而起,江老爷子和江奶奶作为江家的大家长,到今日自然知道一二,但因为牵扯到李老,两位老人就算极度反感李雪婷的作为,却也只能在整件事明朗前,压下心底的愤怒。
他们相信宝贝孙女会把事情处理好,即便小丫头年岁不大,可他们打心里觉得,宝贝孙女有能力为她自个的妈讨个公道。
“是我妈告诉您和我奶奶的?”
叶夏眨眨眼,浅声问。
“昨个在村里,我和你奶奶就有听说你妈出事,和一个女孩子有关,今个我就问了你妈一句,你妈说是李家的那个女孩子推的她。”
江爷爷没什么表情地说着,闻言,叶夏没再瞒着:“回村里我就是去办这件事的,李爷爷和李奶奶都很明理,他们不会包庇李雪婷。”
“你确定?”
江爷爷持怀疑态度。
叶夏点头:“在我返回卫生院途中,有遇到两名公安同志,我想他们八成是去咱大梨树带人的。”
“那丫头心眼太坏了,竟然动手推你妈,她难道就没想过会害了你妈和你妈肚子里的孩子?!”
江奶奶绷着脸,眼里尽显冷意和厌恶。
“奶奶不用生气,这人啊,做错事就该承担后果,等你们回村里,肯定会听到想听的消息。”
“嗯。”
被宝贝孙女软声劝了句,江奶奶心里稍微舒服一些。
“去照顾你爸妈吧,我们这就走了。”
江爷爷挥挥手,拎着网兜,和江奶奶转身离去。目送两位老人渐行走远,叶夏回到病房,陪她爸妈说了会话,就让两人闭上眼休息,
而她拿起小妹江笑用过的尿戒子去水房清洗,等忙活完,轻手轻脚把椅子放在小床边落座,单手拄着下颚,眉眼柔和,静静地望着躺在小床上的婴儿襁褓。
小不点瘦瘦小小的,不过,昨晚有她悄悄喂过稀释后的灵泉水作用,今早经她把脉,身体健康情况相当不错。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病房里多出四个人,这四人正是李老老两口和李铭爷俩,见江安和林兰都在熟睡,李铭爷俩把手里拎着的营养品轻放到病床边的小桌上,和李老老两口没在病房多留,跟着叶夏到走廊里说话。
“小夏,李爷爷知道现在说什么,说再多,都改变不了你爸妈躺在病房里这个事实,可是‘对不起’这三个字,李爷爷必须得说,
小夏,李爷爷对不起你爸妈,对不起你,就因为我没管教好自己的孙女,害得你爸妈出事,差点有生命危险,对不起!
李爷爷不求你和你爸妈能原谅,也没资格求得你们的原谅,只希望你爸妈的身体能尽快好转。另外,你爸妈的住院费用和身体康复期间的营养费,这都由李爷爷来出,回头,李爷爷就把钱让人给你送过来。”
微顿片刻,老爷子满目惭愧又说:“公安已经带走婷婷,她犯的事如何定性,李家不会插手,该怎么判全由公家决定,但饶是这样,也难消除她给你们家造成的伤害,对不起!”
“李爷爷,错是李雪婷犯下的,与您无关,您真不用一而再向我说对不起,至于我爸妈那,您同样没有对不起他们。”
叶夏神色淡然,缓声说:“至于我爸妈的医药费和营养费,我妈那部分,您给的我会收,而我爸的,不该由李家承担,所以,这部分钱即便您给我,我也不会收的。”
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该拿的,她是一分钱都不会多拿,免得落人口实,说他们家是老赖,什么都赖上李家。
李老爷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他方启口:“你这孩子啊,心里犹如明镜,把什么都看的清清楚楚!”
“我只是就事论事。”
叶夏浅声回了句。
“小夏,婷婷对你对你爸妈造成的伤害,李奶奶深感惭愧,在这,李奶奶也向你和你爸妈说声对不起,你是个好孩子,李奶奶能不能求你,别因为婷婷个人的错,就和咱们李家生分,成吗?”
抿唇,叶夏静默须臾,她唇角漾出抹浅笑:“我喜欢李爷爷李奶奶,喜欢李叔叔和谢阿姨,你们很好,我不会和你们生分的,日后有机会,我肯定到李家拜访你们。”
做错事的是李雪婷,并不是李家所有人,再者,李老老两口和李钧夫妻俩,对她的确不错。
“好孩子!”
李奶奶情绪激动,伸手抱住叶夏,好一会,才把人松开。送李家四人坐上小汽车,看着小汽车远去,叶夏暗叹,有李雪婷那么个糟心孙女(闺女),李家二老和李钧夫妻心里怕是都不好受。
时间流逝,林兰硬是被叶夏要求,在卫生院住了半个月,由叶夏亲自做了详细检查,才抱着小闺女江笑出院回家将养。
见媳妇儿被闺女允许出院,江安要求跟着出院,说回家一样可以休养,结果叶夏不同意,直至又过去半个月,这才如愿离开卫生院,到自个家养身体。
“妈,我爸骨折端纤维连接得很好,最多再有一个多月,我爸就能恢复正常。”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便可痊愈,但他爸有她这个外挂在,两个月出去,做好复健训练,定能在百日前完全康复。
“会不会有后遗症?”
林兰抱着熟睡的小闺女问。叶夏鼓起腮帮子,有意曲解:“妈这是不放心我的医术吗?”
林兰眉眼柔和,笑嗔:“你是故意的吧!我闺女的医术有多厉害,没人比我这做妈的更清楚。”
叶夏傲娇地哼哧了声,说:“那您还问。”
“我这……”
林兰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好,可眼下被闺女委屈巴巴地看着,她想啊想,脑中突然一亮,说:“我这不是觉得你爸岁数大了,恢复起来比较困难,继而难免落下什么后遗症,绝对没有怀疑你的医术水准。”
江安在旁边的躺椅上靠坐着,听到媳妇儿这话,感觉扎心得很,他说:“我岁数大?我也就刚四十冒个头,怎么就岁数大了?”
林兰瞪眼:“没和你说话。”
这男人能不能有点眼力见?干嘛在闺女面前凑热闹,看不到她是在哄大闺女?真是的!
“你这是嫌弃我?”
江安委屈。
“对,就是在嫌弃你,别和我说话。”
林兰哼了声,抱着小闺女进东屋:“我去给笑笑喂奶,懒得搭理你。”
“大闺女,爸不老吧?”
视线挪至笑眯眯的大闺女身上,江安可怜兮兮地问。
“不老,我爸是这世上最威武、最帅气的男子汉,一点都不老。”
叶夏想都不想直接回应。江安满意极了,笑赞:“还是我闺女会说话。对了,你这段日子当代理大队长,干得很不错,支书他们来咱们家,没少在我面前夸你。”
“我又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按照您交代的给社员做劳动安排等等。”
叶夏一点都不居功,从她爸回家休养至今,她除过负责一日三餐,就是当好代理大队长,再把扫盲班重新办起,接住前面继续教社员们认字和算数。
再就是,睡前,她有针对大梨树的农业发展写规划,一个是畜禽养殖循环生态园建设,一个是菌类大棚种植,嗯,还有山地果园栽植规划,
每一个,都尽可能做到详细书写,把该考虑到的全考虑进去,方便她爸后期执行,带领整个大队的社员走上发家致富的道路。
当然,在十月初前往w市y县黄家河公社报到前,她会在大梨树把菌类大棚种植搞起来,同时,蔬菜大棚种植不能落下。
国家当下各类物资紧张,好吧,肉类在她的努力下,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吃紧,粮食产量也在好粮种和好复合肥作用下有所提升,
但距离全国人民一日三顿吃饱饭还是有那么些距离,另外,其他物资仍旧紧张着,在这样的情况下,一旦实现菌类大棚种植和蔬菜大棚种植,并且推广开,那么全国人民就不用再为蔬菜供应发愁。
笔杆子在动,人手上叶夏自然有同步进行筛选,她在村里选了书名高中毕业生,每日抽空给选出来的这几个年轻人做农业菌类种植培训,且组织社员正在建第一个种植大棚。总之,叶夏除过吃饭睡觉上厕所,就没有闲的时候。
“没必要在爸面前谦虚,全大队的干部和社员都在夸你工作做的好,对了,上面给咱大队分了五个知青,你明个可别忘了通知你学文哥开拖拉机到县上知青办接人。”
“忘不了。”
从京市回大梨树前,叶夏并未看到特别的异象,这和她熟知的历史略有不同,可知青下乡却一样一样的。
“夏夏啊,爸真为大哥、二哥、三哥还有你感到幸运,尤其是你三哥,要不是去年参加高考,被大学录取,今年可就得回家务农了!”
说这话,江安脸上满满都是笑容,他家眼下六个崽儿,不算小五和小丫头笑笑,前面四个一路跳级,提前参加高考,现在一个大学毕业,另外三个是在校大学生,想想心里都美滋滋,否则,遇到今年这种情况,该咋整?
“我和大哥二哥三哥是挺幸运的。”
叶夏笑眯眯附和。“你在京市见多识广,可知道这城里孩子来咱农村种地,什么时候再回城里?”
江安是想到什么问什么,好在叶夏配合,一问一答:“我不知道,得看国家的政策变化。”
这里和她的本源世界,和她家男人之前成长的世界属于平行时空,而平行时空,本就存在着这样那样的差别,再者,就眼下的情况来看,
这个世界已然和她前面熟知的两个世界不同,又如何能断定出知青们来农村插队落户多长时日,及什么时候返城?
“你说的对,得看国家怎么说。”
江安说了句,脸色却明显变得有些不好,看着他,叶夏疑惑:“爸,你心情不好啊?”
转眼就情绪生变,她爸这变脸的速度是不是有点太快啦?
“这城里下来的知青根本不懂得种地,把他们分到各大队,我觉得全是麻烦。”
江安一脸嫌弃地说着,闻言,叶夏笑:“没哪个一生下来就会干某件事,这一点爸您又不是不知道,人知青来咱们农村是支援农村建设的,不会种地,跟着咱们社员学段日子,自然就学会了。
再说,知青插队落户,日后就是咱大队的一份子,和咱们社员一样通过劳动,通过拿工分换口粮,干得多拿得多,干得少拿得少,他们不想饿着,保准好好上工,不会给大队添麻烦的。”
“会不会给咱大队添麻烦,得人到了观察一阵子才能下结论。”
“哦,爸说的对。”
“要是明个分下来的知青能像卫东媳妇和她兄弟那样,倒也行。”
“嗯,听村里人说那姐弟俩确实挺能吃苦耐劳,而且话不多,这几年和咱村的社员相处下来,关系蛮融洽的。”
“你选的菌类大棚种植员,我见名单上有卫东媳妇她弟。”
“任清晏?有的,人很聪明,来咱们村近九年,和咱村自己人没啥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