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4章 臊得慌

  叶夏在走进朝堂的一瞬间就全然释放出浑身气场,此时此刻,她腰背挺得笔直,站在康熙身旁,她看向朝中文武百官,神态从容自若又不失威严:“作为太后,哀家首先要向全天下的百姓

  道歉,尤其是向这天下因缠足饱受精神摧残和身体摧残的女子道歉,如若哀家当好这个太后,就不会让她们延续缠足这以伤害女子健康的陋习……”

  陋习?

  文武百官无不怔住,什么意思?缠足为何被定性为陋习?又哪里损害女子的健康了?

  无视诸臣看向自己的异样眼神,叶夏接着前话续说:“一个人的脚就相当于树的根,这树根若是被人为损伤,那么树还能否正常生长?

  或许能,可这或许是多大的几率,且这或许外,则表明有些树被伤到根,枯死在所难免。同样的道理,父母给了我们一双健康的脚,

  为何女子就得承受身体和精神上的痛苦,把一双好好的脚强行掰折,用布帛紧紧裹成一双所谓的‘三寸金莲’?

  难道就为了取悦某些人的病态审美,要让女子遭受那份从身体到精神上的苦难?”

  叶夏口中的某些人无疑是指男人,是指男人中赞扬小脚美的那部分人,在这朝堂上,多数官员就在叶夏的指责范围内。

  喜好三寸金莲,病态审美,就像是巴掌“啪啪啪”地打在那些官员脸上,以至于这些在叶夏指责范围内的官员无不面红耳赤。

  “不要把眼睛盯在皇帝身上,哀家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太皇太后那句缠足女子入宫者斩,不是一句空话,自即日起,但凡缠足女不得参与选秀。”

  说着,叶夏看向康熙,与她对视一眼,康熙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太后所言是朕之意。”

  随着康熙语落,叶夏清越威严的嗓音再度溢出唇齿,她一字一句地说着,把她要说的全部道出,且句句铿锵有力,听得文武百官无不被震住。

  ”哀家会为自己的不作为向天下百姓道歉,向饱受精神和身体摧残的女子道歉,哀家会下懿旨通报这天下,提倡放足,将缠脚这一陋习彻底根除。“

  “皇额娘的这番心意,我大清百姓都会感受得到。”

  康熙扶着叶夏坐到凤椅上,从他前面的那句“太后所言是朕之意”,及刚才搀扶叶夏坐在凤椅上的态度,文武百官知道了,他们知道这放足、禁缠足不仅是太后的意思,亦是皇帝的意思。

  皇帝不是随便说说,不是玩玩,皇帝是认真的。

  “关于放足和禁缠足的开展,将按照太后所言严格执行,同时,继朕在康熙元年下发的针对违背禁缠足和放足的惩治措施外,

  今日朕再补充一条,但凡要参与科举出仕的学子家里,有女子继续缠足,亦或者不放足的,那么这名学子的科考资格将会直接被取消,且剥摘除身上已有功名,做回白身。”

  康熙在叶夏音落后,面部表情肃穆,沉声对着文武百官说了句。

  “皇上不可啊!”

  不少文臣跪到地上高呼,希望康熙收回成命,然康熙扫了眼这些跪地文臣,又说:“朕希望诸位臣工都清楚一点,君无戏言,

  想要好好做你们的官,最好看清楚自己的位置。还有,江南美人多,扬州瘦马个个价值千金,而据朕所知,诸位臣工中有不少人府中后院都养着一个甚至多个扬州瘦马,

  那么朕就想问问诸位,朝廷发放给你们的俸禄可有千金?你们为朕,为朝廷做事一辈子又是否能领到千金俸禄?”

  康熙如是说着,听得朝中不少官员额头冷汗涔落,颤颤巍巍,恨不得立刻跪地请罪。

  嗤笑一声,康熙观察着文武百官的面色,沉冷的声音再度扬起:“家里养着瘦马的官员,哪个能告诉朕,这银钱是哪来的?

  是贪墨得来的,还是收受贿赂,答应他人做一些伤天害理之事,给一些地痞恶霸、无良商贾庇护得来的?不要以为朕平日里不做声,就觉得朕眼瞎耳聋什么都不知道,在这世间,从来没有无缘无故送礼的,诸位臣工可明白此道理?”

  “臣……臣……”

  那些心里实在发虚的官员,此刻已然不自知地跪在了地上,他们汗流浃背,像是身处桑拿房一般,奈何谁都不敢抬袖抹汗,生怕被皇帝直接降罪。“想狡辩是不是?

  但是又无从狡辩,因为太后说得对,女足缠足,于女子来说损伤身体,而于你们中间的一些人来说,这是一种病态,近乎变态的审美,

  为此,就祸害我大清无数女童,使得她们在这种病态审美早就的环境中,不得不被强行缠足,看着她们身体和精神严重受到摧残,

  看着她们痛哭不止,你们就不感到羞愧和无地自容?你们府上都有闺女吧,听不到他人家的女童在家被缠足时遭遇的苦

  难,自个家的闺女应该都有听到吧?那一刻,你们的心难道一点都不痛?”

  康熙接连质问,显然是在气头上,吓得一众官员不停地磕头,嘴里喊着:“臣等有罪!请皇上恕罪!请皇上息怒!”

  是啊,他们欣赏小脚美,欣赏小脚女足走路时的摇曳多姿,却忘记自家女儿年幼时也遭受着缠脚带来的疼痛,说是这样能许个好人家,其实还不是自己闺女有双小脚,出嫁后给满足另一个男人的把玩心。

  以前不去想,只是觉得跟风,觉得那小脚女身段好,走路是真真弱柳拂风,婀娜多姿,这会儿被皇上把事情放到明面上说,原来他们竟是如此不堪?!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朝廷不缺官员,朕不缺官员,我大清、我爱新觉罗家的江山更不缺人才,每三年科举取仕,

  有源源不断的人才输送到朝堂,为我大清,为我爱新觉罗家,为朕,为这天下百姓做事,你们中有人不稀罕头上的官帽,尽管辞官走人,不要和朕说些没用的,阻止我大清前进的脚步。“

  微顿须臾,康熙的目光落向几个顽固老文臣身上:“有个别臣工要是想着用死阻止这禁缠足和放足的政令展开,尽管血溅朝堂,看朕会不会阻止。

  朕辛苦治理江山,无时无刻不想着我大清百姓能吃饱穿暖,国富民强,可不是为了养贪官污吏,不是为了给不作为的官员提供一个舒适的环境做蛀虫!

  说这么多,朕希望你们都听进去,且回府后,把你们后院的小脚女人全召集在一处,让她们脱掉鞋袜伸出脚,给你们这些喜好小脚的老爷们好好看看。

  一双明明在幼时被布帛缠得扭曲变形,丑陋不堪的小脚,到底美在哪,记住,看过后,明日上早朝都给朕交一份一千字的感想,写到纸上,别污了朕的折子。”

  康熙浑身透着王霸之气,诸臣闻言,一个个老脸臊得慌,却又不得不恭敬领命。

  小脚盛行,说白了,正如太后在禁缠足和放足策略中写的那样,多出在高门大户和官员、富商、家有小产这类不需要女子抛头露面的府上,当然,扬州瘦马是例外的,她们是为专门取悦男人,被专人自幼缠脚调教出来的。

  但说到底,和女子一辈子的“好归宿”仍搭着关系。自幼被拐、被卖,经各种各样调教,再缠足养着,到豆蔻年华便被盐商、富商买来作为礼物送人,亦或是再转手卖出去,挣一笔不小的银钱轻而易举。

  在江南一带,扬州瘦马这个生意,那是真得让部分商人赚的腰缠满贯,尤其江南盐商多,这银钱一多,人心就容易腐蚀变坏,

  继而为赚取更多的银钱,便想着法子贿赂官员,送银钱太扎眼,送俩扬州瘦马,又能把自己的事儿办成,又能在官员府上埋下个眼线,

  如此一来,盐商在生意上有了保护伞,官员得了价值千金,善解人意的瘦马,心里乐呵,于是,双方就这么愉快地达

  成默契,同乘一艘“友谊”小船。

  坐在龙椅上,康熙面沉如水,眼睑微敛,以至于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战战兢兢,很难察觉他此刻在想什么,半晌,诸臣方听到皇帝不怒而威的低沉嗓音又扬起:

  “你们有罪,要朕饶恕你们,那是不是要天下百姓指着朕的鼻子骂,说朕是个昏君,手底下都养着一群怎样不作为的官员?”

  康熙说到这,忽然笑了笑,昨日他在宣召太子和老大、老二后,又传裕亲王进宫,并在裕亲王离宫没多久,着梁九功亲自到东宫传话,

  今个早朝期间,太子会带着抄家圣旨和裕亲王率领禁卫军去朝中几个官员府上。这其中有满臣,有汉臣,为官期间不管是个人,

  还是膝下子嗣,及族中的人,没少受贿作恶,且几人府上后院有瘦马不下四人,再加上其他妾室,后院女人起码有十来个。

  靠俸禄养家,养后院十来个女人,这得每月领多少俸禄才能养得起?不拿他们杀鸡儆猴,天理不容!

  他倒要看看,上到朝堂,下到民间,谁还不把禁缠足和放足当回事。

  有那心思深沉的官员不经意察觉到太子和裕亲王没上早朝,再结合康熙莫名发出的笑声,心弦一瞬间绷紧:皇上今日难道另有其他动作?

  顾墨尘担心他家母上大人在朝堂上被顽固大臣刁难,实在没忍住,想着来听听早朝,他在一根粗壮的圆柱后面站着,大殿外侍立的宫人和侍卫都有看到这位小小的雍郡王,

  但谁都没有做声,毕竟雍郡王聪明乖顺,自幼就除太子殿下外最得皇帝喜欢,且雍郡王又没出声,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柱子后面听早朝,皇上即便知道也没什么。

  看到自家母上大人气场全开,神态从容不失威严,口中振振有词,看到康熙威武霸气,完全不给文武百官反驳的机会,

  看到文武百官像鹌鹑似的跪在地上,看到有数个文臣和武将被宣进殿中的侍卫强行拖出殿外,顾墨尘禁不住暗叹,母上大人不愧是母上大人,

  在哪都自有气魄,不容他人小觑,再就是千古一帝不愧是千古一帝,睿智果决,着实令人佩服!至于被侍卫拖出来的那几位官员,贪官污吏就该被治罪,这是他们从行差踏错第一步就注定的命运。

  康熙有把那几位官员的罪行清清楚楚在朝堂上道出,价值千金的扬州瘦马,一人府上就有好几个,且不知管教儿孙和族人,在街上欺男霸女,胡作非为,有的甚至手沾人命,判抄家流放,罪有应得。

  不过,一人犯事,全家,甚至全族受牵连,还是令顾墨尘吃惊了好一会。

  但社会形态在这摆着,吃惊过后,顾墨尘也只能默默接受如此刑罚,他现今是个小皇子,没什么话语权,去改变这刑罚中不合理的地方。

  “身为御使,就好好担负自己的责任,多为百姓着想,看哪些官员鱼肉百姓,不做朝廷命官该做之事,别成日把眼睛盯在朕的后宫和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

  监察御史,监督的是官员,好吧,皇家也在监督范围内,但一个个正事不见干多少,上折子说他的皇子如何如何,说他的后宫如何如何,真是不知所谓。

  “臣等失职,还请皇上恕罪。”

  左右督御史和下面的监察御史怎么都没想到,皇帝一怒,把他们也给迁怒到今早的朝会上。

  他们中可没有在后院养瘦马的,有妾室的也不多,其中即便有小脚妾室,那也是良家女,再说,他们娶进门的妻子是小脚,

  不是他们要求的,更没有觉得那是美,只是认为这属于常态,所以,皇帝这火烧得未免太广,几乎把满朝文武百官骂了遍。

  不过,太后这禁缠足和放足今次彻底在整个大清展开,以及太后说的女校和那些厂子建立,府中的女人和这全天下的女人,怕是都会高兴得喜极而泣吧!

  陈廷敬是左督御使,他垂眸跪在地上,对今日早朝上叶夏这个太后和康熙所说的,没有任何意见,因为他偶尔给操持家务的妻子洗脚,看着那双裹在白棉布袜里面的小脚就忍不住心疼。

  正常人的脚有点小伤,走路都极其不舒服,何况是一双严重变形的小脚。而他的妻子就是以一双这样长时间站都站不稳的脚,日日忙里忙外,把他和儿女们照顾得妥帖周到,令他真得倍感心酸和心疼。

  妻子,老娘,闺女全吃了小脚的罪,等今日太后的懿旨下发,他若有了孙女,就不用跟风去个娃娃缠足,这天下的女娃娃,亦不用为嫁个好人家,去受罪缠足。

  叶夏坐在凤椅上静静地听着康熙喷文武百官,白皙清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这样的她,有一瞬间,不,准确些说,有无数次,都让康熙为这个嫡母嫁给顺治帝感到不值。

  多好的一个人,容貌没得说,才学没得说,心向大清百姓,却被喜欢汉女的顺治帝冷落,少时守活寡,二十岁出头守寡至今,毫无怨言,整个人既宽和又包容,很值得儿孙们和大清百姓尊敬。

  在女色上,康熙对于顺治喜欢汉妃,专宠董鄂氏是不认同的,身为帝王,肩负江山社稷,不似寻常人家,是某一个女人的相公,更不能因儿女私情,置江山社稷不顾,由着性子来事。

  董鄂氏生病,又是请法师诵经,又是亲自陪在身边喂汤药,撂下政事不管,完全忘记自己是一个皇帝,是天下百姓的依仗。

  所以,有皇太极在外正征战,不顾战场形势,骑快马回宫见宸妃最后一面,有顺治为董鄂妃做出不少糊涂事这俩情种在前,

  再加上孝庄的教诲,康熙自懂人事后,在女色上,严格要求自己,不专宠某一人,坚持做到后宫雨露均沾,免得后宫是非争端不断。

  或许也正因为康熙的博爱,一生育有不少儿女。

  “贪官污吏,不作为的官员在朕这是容不下的,朕希望诸位臣工日后最好能常常自省,看看自个是不是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

  看看自己有没有能力做好这个官。你们都是朕信赖和倚重的官员,朕不希望诸位有朝一日也被朕亲口罢免,着侍卫押送刑部大牢。

  诸位臣工勿让朕失望,不然,你们被抄家、流放,甚至砍头是躲不过的,而朕则会因自己识人不清,用人不当感到痛心!”

  康熙如是说着,神色略显动容:“放足和禁缠足这事儿,不用朕再多说,诸位臣工知道该怎么做了吧?”本想着今日朝堂上必有一番唇枪舌战,

  熟料,太后一番铿锵有力的言辞,竟直接把文武百官臊得张不开嘴,后面加上他一番敲打和杀鸡儆猴,呵,都规矩得很嘛!

  诸臣给出肯定答复,康熙欣慰地点点头,朝梁九功看了眼。梁九功会意,高昂略尖细的嗓音扬起:“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臣等恭送皇上!恭送太后!”

  沉稳内敛的目光从文武百官身上扫过,康熙从龙椅上起身,走向凤椅旁,扶叶夏站起:“皇额娘,儿子送你回宁寿宫。”

  叶夏嘴角噙笑:“你有政事要忙,用不着专程送哀家一趟。”

  轻拍拍康熙的手背,叶夏坐上殿外的凤辇上,就在这时,顾墨尘自柱子后面走出,分别向康熙和叶夏打千一礼,有点不自在地看向康熙说:“皇阿玛,儿子送皇玛嬷回去。”

  康熙屈指轻敲了下儿子的脑门,笑问:“既然来上早朝为何在外面站着?”

  “儿子年幼,上早朝还没到时间呢,儿子今日过来,是……是有点不放心……”

  顾墨尘支支吾吾,有意把话没说完,闻言,康熙屈指再次敲了他的脑门:

  “有什么不放心的?傻小子!”

  顾墨尘扯了扯嘴角,挠头望向他家母上大人。

  “好了,小七是担心哀家嘴拙,被百官你一言我一语给堵得说不出话,这份心意哀家收到了,你们爷俩各忙各的去吧,哀家可不用你们送。”

  叶夏眉眼间笑意蕴染,揉揉顾墨尘的头:“你皇阿玛是一国之君,在朝堂上,既睿智威严,又霸气侧漏,皇玛嬷今日在朝堂上是什么事都没遇到,而且放足和禁缠足得到文武百官配合,相信很快就能在全国范围内展开。”

  顾墨尘:“禁缠足和放足于国于民有利,这不是坏事,全国范围内展开是必然的。”

  皇帝和太后还在殿外,文武百官即便已从地上爬起,也不敢迈步在两位大佬前面离开,不过,这会子倒是用不着多有顾忌,一个个抬袖擦拭额头上汗渍。

  待康熙的御辇和叶夏的凤辇离去,殿内方传出声响。“咱们回府后真要看妇人们的小脚啊?”

  “圣上口谕,有专人在旁盯着,你敢抗旨?”

  “我家小孙女正为缠足喊疼哭个不停,我得赶紧回府,让家里人给几个大的放足,别再给小孙女继续缠脚。”

  “我府上的俩闺女缠足有两年多了,我也得赶紧回去,让夫人给她们放足,不然,这官真要做到头了!”

  听着耳边传来的低语声,胤褆和长华互看彼此一眼,哥俩并肩同行,走向殿外。

  “七弟!你怎么在这?”

  看到顾墨尘在殿外站着,长华当即笑着打招呼。

  “是啊,七弟,你咋跑到这来了?既然来了,咋又不进去?”

  胤褆在顾墨尘头上撸了一把,满眼都是笑意。

  “昨个听皇玛嬷说今日要来上早朝,一问得知是为放足、禁缠足一事,我有些放心不下,一大早就跑过来听听。”

  顾墨尘如实说,他不喜欢玩心眼,尤其是在兄弟亲人间。

  “那你肯定也听到了,咱们皇玛嬷厉害着呢,说实话,我对咱家皇玛嬷是崇拜极了!”

  顾墨尘和长华走在胤褆尘左右两侧,这会儿胤褆是半点都不掩饰他对叶夏的崇拜:“皇玛嬷就朝那一站,别提多有气势了,而去满朝文武白瓜被皇玛嬷说的面红耳赤,若是那会他们脚下有个地动,八成全都想钻进去。”

  “皇玛嬷和老祖宗一样厉害。”

  这话是长华说的,在他眼里,一直以来都觉得太后,他家皇玛嬷是一个亲和,没有什么脾气的人,熟料,今日朝堂之上,

  太后出场就流露出满身威严,说话声音不是很响亮,却不怒而威,字字珠玑,清晰地殿内回荡,飘入每个人耳里,这样的太后像极太皇太后,却又和太皇太后稍有不同。

  譬如太皇太后发怒时,神色间怒意明显,而太后至始至终从容淡然,传递给人的却是铺天盖地的威压。

  “嗯,我有听到皇玛嬷说的每个字和每句话,皇玛嬷确实好厉害。”

  顾墨尘很肯定附和。

  康熙在早朝上的一番敲打,及杀鸡儆猴,及最后的煽情之语,简直就是戏精上线,把文武百官的心最后搅得无不起起伏伏,

  感动皇帝对他们的用心,深觉自己要是不好好为朝廷,为百姓做事,对不起皇帝的期盼,尤其一想到皇帝又是发怒,又是叹气,

  和最后那句痛心,更是把所有官员的愧疚全给激发了出来,就这样,文武百官怀着万分复杂的心情,走出宫门,上衙的上衙,

  回府的回府,而上衙无法回府的,干脆吩咐候在宫门外的家奴带话到府上,迅速执行太后和皇上的放足、禁缠足令。

  让所有官员不意外的是,早朝那会,京城里热闹得很。不为百姓做事,纵着家人欺男霸女,府中后院养扬州瘦马的贪官,一个个被抄家,看着那些贪官的家眷被从大宅子里押出来,百姓们高兴得直拍手。

  待早朝散后,叶夏这个太后的懿旨被侍卫们在各个城门口贴出,立时引起更大的轰动。

  放足!

  禁缠足!

  于国有利!

  于民有利!

  违令者,家中有想通过科举入仕的学子,不得参加科考,有功名在身的,直接摘除功名做回白身,这是针对要考科举的学子补充的,

  旁的,则在康熙元年颁发的违令缠足、不放足的惩治措施上,有加重刑罚。譬如父做官,府中女眷继续缠足,则直接削去官职。

  当百姓们看到,亦或是听到有人说,太后要办女校、制衣厂等厂子,给女校毕业的女子提供工作岗位,而这些女子日后会像官员一样,

  有考核,工作好的,岗位有晋升的机会,反之,会被下调岗位,还有厂子里招手的务工女子,只要身体健康,只要没有缠足,上工后,也有晋升的机会。

  不管是女校,还是进厂务工,都没有身份限制,前提是天足和放足女。百姓们高兴极了,短短时间就把这一个个好消息在京中传开,且无不高兴得连连拍手称赞,赞扬皇帝英明,颂扬太后为民的心意。

  妇人们得知懿旨内容,感性的坐在屋里直抹泪,理性的,有望着窗外自由飞翔的鸟雀发呆的,有望着自己一双小脚想着心思的;

  年幼的女娃娃们高兴得又蹦又跳,她们终于不用在被家里人强行缠脚丫子,她们能像哥哥弟弟们一样,稳稳地走路,走长路,

  不担心一个不慎就会摔跤,不用在走哪都需要丫鬟扶着;缠足数年的少女们,坐在规范里看着丫鬟码子帮她们解开缠脚布,

  帮她们放足,她们捂着嘴又哭又笑,想到自己也能去上学,学成还能到太后办的厂子里工作,兴奋得在心里一个劲欢呼。

  当然,有人开心就有人心情抑郁了,如那些养扬州瘦马的人,如那些倒卖扬州瘦马的商人,这一放足、禁缠足全国推展开,他们的生意势必受影响,不,不是受影响,是多半不能再做。没人买啊,养再多瘦马又有何用?

  当官的为了头顶的乌纱帽,不敢收,想送礼的买回来送不出去,扬州瘦马这门生意,必然无法再进行不下去。

  “缠脚都是大户人家自己跟风整出来的,与太后有何干系?太后用不着给那些缠脚保守精神和身体摧残的女子道歉,是她们的家人该向她们道歉。”

  “对,太后多好啊,开办惠民医馆,不仅让咱们老百姓看病便宜,每个月还设一天义诊,且那年大雪灾,太后都亲自出宫去灾区救治咱们老百姓,这么好的太后,可用不着向咱们大家伙道歉。”

  识字,有点见识的百姓,聚在一起,谈论着懿旨内容,一个个都在为叶夏这个太后说话,觉得太后完全用不着向天下百姓,向那些裹足的女子道歉。

  “缠足是陋习?是对女子精神和身体的摧残?三寸金莲很丑陋,是一种病态,甚至是变态审美?”

  “怎么,你对太后懿旨上的内容有异议?”

  “王兄,你不觉得三寸金莲美吗?”

  “问我这话前,麻烦林兄找双三寸金莲脱掉鞋袜好好看看。”

  “王兄,莫非你家有正在缠足的女眷,若有的话,你身上这举人功名怕是要……”

  “李兄,你别在这乱说,我家没有妹子,就一个姐,早出嫁五六年了,我回头就找我姐夫,让我姐赶紧放足。”

  “那你对太后懿旨上的内容为何生出质疑?难道你不知道那所谓的三寸金莲是怎么来的?”

  “女人不都那样。”

  “太后的懿旨上,把缠足的起源说的清清楚楚,是咱们男人中的一部分人心里病态,觉得小脚是种美,哦,不对,不是小脚美,是有一双小脚的女人走起路弱不禁风美。”

  “皇上英明,有那欣赏小脚美的,家里有女眷缠脚,违令不放足的,取消科考资格,身上有功名直接削掉做回白身,要是真有这种人就好咯!”

  “不会有人想不开闹事吧?”

  “闹吧,这次的放足和禁缠足是由皇上和太后亲自主持的,闹事的,怕是要被支持这项政令,支持皇上和太后的百姓们用唾沫星子给喷个半死。”

  “皇上以身作则,都下令禁止小家女子参加选秀,朝中的大人们不得紧跟着皇上的步伐行事,我个人觉得吧,这次的放足、禁缠足令,定能在整个大清彻底展开。”

  一家装修雅致的茶楼内,不少书生聚在一起,亦在谈论着这次的放足、禁缠足令。

  “各位慢聊,我得回家一趟。”

  一位看着穿的略有些寒酸的书生起身和同窗们打了声招呼,就匆忙下楼离去。这位书生在京中一学院进学,今日学院放假,

  便和同窗外出到茶楼会友,没想到碰见一件天大的喜事,他需要立马回家,把喜事告诉家人,好让妹妹提前做好准备,参加太后开办的女校选拔。

  书生家住京城三十里地外的一个村落里,是耕读之家,家中上有父母和俩兄长,下有一妹妹,兄长皆已成家,妹妹今年十三,跟着他有识字学算术,是个聪明的女孩子,要是能被太后开办的女校选中,那么他妹妹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慈宁宫。

  “你做的很好!皇额娘很高兴你有份担责的心,很高兴你能代表咱们皇家向天下百姓,向缠足的女儿家道歉,虽说她们缠足和咱们皇家没什么干系,

  但这天下是咱爱新觉罗家的,天下百姓是咱爱新觉罗家的百姓,女儿家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身体和精神上的痛苦被迫缠足,

  这是百姓受苦遭罪,从这点来说,咱们理应担责。因为是咱们一直没有把缠足的陋习摒除,才导致缠足自大清入关一直没有被根除,一直延续至今。“

  叶夏没回宁寿宫,康熙自然也就没送成,何况叶夏有婉拒,不过,在听叶夏说要前往慈宁宫向孝庄请安,康熙说什么都要跟着同行,

  说他也去向太皇太后请个安,然后再回乾清宫处理政事不迟,这不,两人来到孝庄宫里,叶夏把她在朝堂上那番话,与孝庄简要续说一番,闻言,孝庄当即面带笑容,毫不吝啬地出言夸赞。

  “只要站住理,又是一心为民,朝臣们心中再有不满,也得他们拿出反驳的长成来,既然拿不出,他们只能选择遵从,不然,就像玄烨在早朝上说的,朝廷不缺官员,我大清不缺人才,不好好做官的,那就干脆走人,有的是人才填补。”

  叶夏眉眼清冷,很认真地说着:“朝廷发放俸禄,要的是为国为民做实事的好官,不是要只会在朝堂上耍嘴皮子,只顾着自己私心的官员,就是尸位素餐的官员,朝廷亦不需要。”

  孝庄拍手:“说得好,你这话说到皇额娘心里去了!这有的人啊,初入官场还抱着一颗为国为民的心,待时日久了,他们就忘记初心,

  就想着如何从朝廷,从百姓手上扒拉银钱,好中饱私囊,有的甚至不把百姓的死活当回事,只顾着贪图享乐。像这种官员,就得查出一个砍一个。”

  “皇祖母说的是,孙儿会加强都察院的职能,会吩咐吏部严格考核官员的品行和政绩。”

  康熙如是说着,闻言,孝庄抬起眼皮子看眼康熙:“那是你做皇帝的事,我和你皇额娘可不从插手朝政。”

  叶夏忽然想到什么,看向康熙说:“对了,玄烨,我不建议官员在国库借银子,这银子好借,想收回却不容易,尤其有些官员喜欢见样学样,

  觉得别人都借了,我要是不借,会不会被同僚觉得不合群,抱着这种心思的官员一旦多起来,国库的银子只怕会被借出一大笔,

  等国库需要银子的时候,你可以想想,要回来容易不?人都有个通性,往自个口袋里拿高兴,从自家往出掏,那就堪比从他们身上割肉,

  想要回来,我觉得不是一般难。还有,你每次外出巡视,在财务上也需谨慎而为,不能给地方上因为接待你,专门兴建什么行宫找借口向国库借银子。

  要知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别看一开始借的数目不大,慢慢的,在你不知道的时候,起初接的数万两,会变成数十万两,

  再变成数百万两。等你发现不对时一问,人家用事先准备好的理由做回复,你能怎么办?再加上对方哭穷,说一时半会还不上,

  你是不是就得给拖延还款期限,又想着法子给对方一个赚钱的门路。但有的人往往贪心不足,会拿着鸡毛当令箭,于是压榨百姓,

  鱼肉百姓等恶劣事件肯定会如家常便饭上演,而你在宫里,在对方有意瞒着的情况下,怕是不到事情败露的一天,很难知道实情。”

  康熙南巡,对他乳母一家多有恩宠,叶夏所言,与其说是影射康熙的乳母一家,不如说是在告诫康熙,千万别在国库银钱方面犯糊涂。

  东巡、南巡、西巡、北巡,是康熙统治时期的政治需要,但就史上南巡的次数和每次的花费,真有点劳民伤财,若能在每次巡游前做好开支预算,

  国库也就不会被康熙晚年给折腾得拿不出多少银子,留给雍正一个烂摊子,又要整治吏部,又要充盈国库,生生让雍正落下个“抄家皇帝”的绰号。

  “皇额娘,儿子没有大手大脚花钱。”

  康熙脸颊微热,为自个说好话:“儿子外出巡游,也不是在闲逛。”

  叶夏怔了下,就听到孝庄的笑声:“你皇额娘没说你花钱大手大脚,你皇额娘只是给你提那么一两个建议,也没说你外出巡游是去玩儿。”

  “对的,我就是给你个建议,免得国家需要银钱时,朝臣想不出法子,你又得发紧。不过,你也别太把我的建议放在心上,

  等皇额娘把厂子都建起来,会努力给国库缴税的,除过缴税和发放员工薪酬,以及维护厂子基本需求,皇额娘挣来的银钱都给你留着,

  到你需要用到的时候,全拿出来给你用。”她一不愁吃二不愁穿三不愁住,出门有宫人跟着服侍,要银钱是真没一点用。

  “琪琪格,你真舍得?”

  孝庄笑问。

  叶夏不假思索回应:“我有的住有的吃有的穿,走哪都有人跟着服侍,没有能用到银钱的地方,又哪里存在舍得不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