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一章生死诀别
踏进如玉夫人卧房的第一感觉，便是扑面而来的一股血腥味儿。
林依蓝只觉得心惊肉跳的，是什么事情会让这房间里的血腥味儿这么重？她走进里间一看，地上跪了一屋子的人，慕南天站在床边，点翠跪在窗前，而那个本该卧床养病的女子在听见她来了之后，竟然不顾自己的身子，强行坐起来！
林依蓝走近前，才看清床边站着的丫鬟手里，竟然端着一盆满是血迹的丝绢手帕，这些，都是她......都是如玉夫人她咳出来的呀！
“王、王妃......”如玉夫人费劲地冲她招手。
榻上的女子脸色白如纸，还泛着一阵蜡黄，唇际挂着血渍，声声咳嗽不断，她......她当真出事了！是怎么也撑不过这个冬天了么？师傅说的，她有一日算一日，就这么快......她还很年轻啊！
林依蓝只觉得眼眶一热，很不容易，才把泪水逼了回去，眼前澄明，先是朝慕南天行了一礼，“见过王爷。”
慕南天只“嗯”了一声，也没说什么。
林依蓝才起身，路差不多被那十来个大夫都给堵住了，她从慕南天身边挤上前去，就蹲在床前，把硬撑着的如玉夫人按住了，“你不该这样，对身子不好，还是躺下吧。”
“王妃，妾身有些话......咳咳，想对你说。”
“好。”林依蓝扶着她，稳稳地扶着，平静地应了这么一个“好”字。
如玉夫人攀着她，借着她的力量歪歪斜斜地坐着，吃力且断断续续地请求慕南天道：“王爷，妾身想......咳咳，单独与王妃说话......咳咳......”话没呢说完，便又是一连串不肯停歇的咳嗽了，就连白如纸黄如蜡的脸色，也因此泛起一阵潮红。
“王爷，如玉夫人是气息的毛病，屋里人太多，将气都弄浊了，劳烦王爷将那些无用碍事的人都清出去吧！”林依蓝实在是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了，出手极快地夺过点翠正要递上来的锦帕，另外一只手轻轻拍着如玉夫人的背，却是在暗中偷偷替她运气。
如玉夫人只觉得有一股暖流进入体内，身体里翻腾的咳意似乎被稍微地压制住了，她微讶，看着林依蓝，林依蓝却以眼神示意她不动声色，如玉夫人才松口气。
慕南天嘴角浅浅一勾，便侧身吩咐随着林依蓝一起进屋便没吭声的护卫道：“桓桠，把这些人通通丢出府外去......”他顿了顿，补充道：“有多远丢多远！别碍了王妃的事！”
终于是有人想起地上还跪着求饶的十来个人了，林依蓝，她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桓桠遵命。”死忠的护卫先生桓桠弯腰一拱手，便招手叫了侍卫入内，将跪着的十来个大夫带走。
一时间，只闻大夫们声声的谢恩：“谢王爷不杀之恩......”
“......王爷大慈大悲，谢王爷不杀之恩！”
“多谢王爷高抬贵手——”
这些不知死活的，有命出这个门还不知道要赶紧撤，在这儿费什么话，若是慕南天一时心血来潮反悔，就神来都救不了他们了！
林依蓝实在是很想骂人，连眼神都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可是一扭头，对上慕南天似笑非笑的试探，她又收敛起自己的心意，无波无澜地与他直视——
“王爷，您在这儿，如玉夫人有话想单独与我说，能麻烦您也出去么？”林依蓝语调平淡，却是底气十足。
好啊，很好！在玉儿那的请求和恳求，到了她这儿，便成了理所当然和本应如此，慕南天嘴角的弧度不曾放下，幽深黑眸扫了依偎在一起的自己的王妃和姬妾，二话不说退出了房间。
点翠在慕南天之后，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如玉夫人，如玉夫人冲她轻轻一眨眼，她才带着犹豫地领着其他的丫鬟都退出去了。
里间、外间的门都已关上，屋子里林依蓝看着如玉夫人，如玉夫人也看着她。
“王妃，有些事情......咳，到了这个地步，我已经不能......不能再瞒你了，你愿意听我说么？”有林依蓝的功力持续进入她体内，如玉夫人只觉得说话说轻松许多了，不至于一开口便牵动了最深沉的病痛。
“别说话，趁他们出去，我替你运功疗伤！”林依蓝低声道，也不顾如玉夫人的迟疑，立即上了榻，扶了如玉夫人坐好，盘腿就坐在她身后，双掌贴着她的背，源源不断地输出自己并不强大的内力。
“可是王妃，妾身有极为......咳，重要的事情要......”
“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我替你运功不能分神！”林依蓝果断地打断了如玉夫人的话。
或许也是知道事情严重性，如玉夫人便没再出声了。
“闭上眼，顺着我输给你的劲力，慢慢呼吸，深呼吸......”
如玉夫人随着林依蓝的指示慢慢地闭上眼、深呼吸，忽然......
“呕......”她骤然吐出一大口血来。
真气被骤然逼回，林依蓝惊得睁开眼，便瞧见如玉夫人扶在榻沿，地上有一小口血，“你怎么样了？还好么？”
“还，还好......”如玉夫人一把抹去唇际血渍，回眸冲林依蓝微笑。
“明明就不好，都吐血了......”林依蓝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王妃，没用的，我已经......已经油尽灯枯，没得救了。”如玉夫人却是豁达的紧，“我的身子，自然比其他人......要清楚的......”
“油尽灯枯”四个字沉沉打在林依蓝心头——难道，她又要亲眼再一次看见有人在自己面前死去？难道，她又要看着身边的人走了，想留也留不住？难道，她要看着本年纪轻轻不应该遭此劫难的人，就这么英年早逝？
“王妃，我要一件事，想告诉你......希望，你能仔细听......”
好！林依蓝郑重地点头，她几乎要哭出来了。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应该油尽灯枯的人说的话，她都会认真听下的！
“其实，我如今的模样，并非......并非我本来面目。”
并非，本来面目？林依蓝惊讶地发觉，如玉夫人是在告诉她一个秘密，这是在临终诀别？
“......我不知道你是谁，只知道你长了与我一模一样的这张脸，当初闯入天牢救了我让我逃出生天的人是你，担了‘林依蓝’之名嫁入王府、受尽王爷报复的人也是你！我不知道，是否也是有人替你易容过，我......咳咳！咳咳——”
大约是一下子撑着口气说了太多话，如玉夫人又开始感觉到各种折磨接踵而来，那来自体内的难以平息的骚动，让她咳得欲罢不能。
“如玉夫人！你还好么，你......”林依蓝一直压低了嗓音，眼看着她复又沉重咳着，咳声声声敲在人心上，她只好再度将真气运功如玉夫人，“你先别说话，能撑一会儿是一会儿......”
“没用的......王妃你不要......咳、咳......为我浪费了你的真气了。”如玉夫人自己退开了，挽起左臂的衣袖，给林依蓝看，“我娘告诉我，这朱砂痣是一出生就有的，是胎记。我孪生的姐姐......咳咳，也有，她的是黑痣，长的地方都一模一样。”
“你的意思是，或许，我们之间真的有某种关系。”林依蓝接着她的话，却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
悟凡大师曾经提起过，他的妹妹，她们出生时，两个人手上都有那么一颗痣，几乎是一模一样，连位置都是一样，但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区分大小，先出生的，手上是黑痣，晚出生的，是朱砂痣。
“娘说，她已经不在了，若是我能遇见......咳咳跟我在同一个地方长了颗黑痣的人，那她一定跟我有缘分。若是你也有，那么......”
林依蓝在犹豫，这么说下去的话，她心里似乎已经有底了。
“你可否......”如玉夫人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充满了恳求。
林依蓝知道她的眼神代表了什么，也明白她恳求的是什么，将死之人的要求，她无法拒绝，她的眼神她更没办法视若无睹，她慢慢挽起自己左臂的袖子来，黑痣与朱砂痣摆在一起，在眼眶里打转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是忍不住决堤了——
“你看，是一样的，这就是你娘说的，在一模一样的地方，有颗黑痣的人......”
“你是她么？”如玉夫人用祈求并且泛着泪光的眼眸看着林依蓝，那眼神让人心疼到骨子里去，“你是那个她么，还是......只是，巧合？”
林依蓝不期然笑了，眼前的视线早就被泪水模糊成空虚的一片了，她盯着眼前的空虚，告诉自己千万千万不能放声大哭，“我......我就是那个她，我没有死，可是，你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是什么人替你易了容，你的身子又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你......就是她？真的么？”如玉夫人惊喜地难以自控，便引得又一波骚动袭来，她以锦帕捂住口鼻，闷闷地咳着，水漾眸子却闪烁着清亮赶忙，“你就是她，你就是她，那你就是我的......”
林依蓝舍不得她再多说其他，便轻轻点了头。
如玉夫人喜不自胜，“那我，可以叫你一声，姐姐么？”
林依蓝同样还是点头，柔柔一笑，道：“可以，你本就该这么唤我的呀。”
“姐姐！”
“诶！”
“姐姐！”
“嗯，我在！”
“姐姐！”
“放心，我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