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求死不能
那个孩子，本来是可以保住的，本来是没事的。本来是......本来，已经没有什么本来了。
“说得好，你真不愧是个好娘亲！”无由的躁怒袭上心头，慕南天面色冷了几分。
突来的阴郁情绪，究竟是想掩饰什么，还是说服目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了。只因，她说的是连他都无法解答的问题。
“是你一直不遗余力地告诉我这一点。”林依蓝不甘示弱，要紧了苍白的嘴唇。
“你在埋怨我？”慕南天盯住她哀愁的面容。
“我有这个资格么？”林依蓝太清楚自己的地位了，说到底，她就是一个罪人的女儿，镇南王府里一个无足轻重的“罪妃”。
她从不敢奢望慕南天会坦然接受那未成形的小生命，也许，今天就算没有这场意外，这孩子仍是不可能顺利地来到人世。
那么，她又有什么好怨的呢？
慕南天没由来地一震。
眼前的林依蓝，她的认命、她的逆来顺受，竟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牢牢捆住他所有的知觉，让他有股透不过气来的闷痛感。她为什么不怨、不恨？他看得出来，她其实很想要这个孩子的，可她却从头到尾不曾怨怪他一句，连一滴泪都没流下。
心口没来由地绞紧，那酸酸疼疼的滋味......是什么？
“愿意为我生儿育女的人多得是，你算什么？还以为我会稀罕么？”不愿承认她影响了他的情绪，慕南天语调转冷，沉声讥讽。
林依蓝摇摇头，睁着大眼睛，空洞地道：“他的出生，就是沦为你的棋子，沦为你的报仇工具，与其如此，不如不要来到这个世上。何况，你不是一直让我杀了如玉夫人的孩子么，一报还一报，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咳咳......”
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林依蓝忍不住咳了起来。反倒给苍白脸色添了一份红润。
一咳，就更有一种疼的感觉，从小腹传到了心脏处，很疼。锥心刺骨，那是一种被生生腕去血肉的痛楚。恐怕，从今往后，她都会带着这样的痛，生不如死了。
不对，她该庆幸的，庆幸这个孩子没有出生，他不该出生的。有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父亲，和一个什么都帮不上忙的母亲，一个没有任何幸福感可言的家，根本就不是家。这样的地方，孩子能过的好么？
答案是，不。所以，这个孩子走的很有道理，他该走，不应该留下。走的好，走的好啊！
“咳咳！咳咳......”气息上涌，林依蓝忍不住地猛烈的咳了起来。
“林依蓝......”慕南天要扶她起来。
却被她用尽全力挥开，“不需要！”
慕南天脸色一沉，甩开手，退开。他的自尊，他有许多放不下的东西，不允许他承认他自己的反常。
许久，林依蓝平复了那气管从肺里和气管里传来的骚动，扶着床，幽幽抬眼，似乎对他的表现产生不了什么感觉。
她定定地望住他，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她才淡淡地道：“告诉我，你后悔么？对于这个孩子的逝去......或者是如玉夫人的那个孩子，你可曾有过遗憾？哪怕只有一点点......”
慕南天心头重重一震，他瞪向她，一脸阴沉，怒道：“你说的什么鬼话！”
“是么？”真是她奢求了，不该奢求慕南天还像个人，她不该奢求的，这个人，早就脱离了“人”的行列了。
“本王告诉你，只要能看你痛苦，本王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慕南天不惜撂下重话，想驳斥的，不仅是她，还有他内心的不由自主。
“原来......仇恨真的是你生命中的全部......就连亲生骨血，你都能当成复仇的筹码，视之如草芥......”林依蓝不由得笑了。
这一刻由不得她控制的，好浓、好浓的悲哀，寸寸剜心地吞噬了她。这一刻，她突然想到，慕南天是不是早知道她怀孕了？他根本是故意的......以他往日不择手段的作为来看，这不是不可能。
他连他的孩子都可以拿来报复她，只为了看她痛苦，她还有什么话好说？
“你......真的好恨我......对不对？”
“恨之入骨！”慕南天不让自己思考，迅速地脱口而出，好似这样便能增加几分说服力。
“我的存在，是时时刻刻戳刺着你最痛的伤，你恨不得我死，是么？”林依蓝看着他，眼神无比坚定，声音却恍恍惚惚，有些难以捉摸。“如果我死了，你就能对林、慕两家的仇恨释怀？你就能放过死了、活着的人，不再将伤害扩大，让逝者已矣了？”
慕南天敛起了眉，盯住她恍惚的容颜，她到底在说什么？
林依蓝轻轻笑了，眸光坚定，透着孤注一掷的决然，“对于一个已经冷血的人，我做不了什么，更不能杀了你为我的孩子报仇，可是，想要有所回报，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任何人不能例外，没有人可以例外，这也是我能够为自己争取的，最后一件事......”
用命来换自由！还可以毁了据说应验过无数回的龙运图史的预言！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话音一落，慕南天还来不及领悟她话中深意，只见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剪刀，眼一闭，亳不迟疑地往自个儿心口刺下去......
慕南天脸色剧变，心跳在瞬间停止。千钧一发间，想也没想，他立刻伸出手，贴着她的心口，任何剪刀尖端没入掌心。
没有一丝一毫预期中的疼痛，林依蓝有些疑惑似的，茫然睁开了眼，触目所见，竟是慕南天鲜血淋漓的手。
她还是吓到了。想到慕南天会阻止她，却没想到会用这么激烈的手段来阻止。
林依蓝本就苍白的脸色，这会儿更是毫无血色了，抓着慕南天的手，惊出了心急的泪，“慕南天，你......”
“某个女人干的好事。”慕南天冷哼道，寒着脸甩开她，眼也不眨的将剪刀抽出。这女人虚弱归虚弱，力道倒还不小。
“你......你明明......”她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是对她恨之入骨么......好吧，即便有那什么该死的预言挡着，他也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非要选择这种方式？
“你少自以为是了，你以为这样就能偿还什么？是我父皇的一条命，还是那些枉死的人的？还是被你爹谋反叛逆所连累的许多无辜的人？我妹妹这一年来的苦难，你又怎么还？你以为一死了之，就全都一了百了了么？”
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林依蓝，你作梦！我说过，我这辈子和你纠缠定了，就算要死，我也会先千刀万剐，才看着你慢慢死去，我绝不容许你轻易了结一切！”怒气来得突然，满满地胀痛了胸口，他铁青阴鹜地一字字将话逼出。
这该死的女人，居然想解脱......不，他绝不容许！她是他的，谁都不容夺去，死神也不例外！
“看来，我连死的权利都没有......”林依蓝喃喃自语，心，已然痛到了极致，她还要努力在痛里面，寻找一点光亮，那就是，慕南天，真的不可能在他达到目的之前，让她死去，“我懂了，就依了你吧！”
她已无所谓了，灵魂抽离身躯，活着只是麻木，她附在别人的躯体上，又能够奢求什么呢？就算是算准了慕南天不会让她死，明明早就知道了，明明早已经明白了，可是当这一刻完完全全将真相摊开在自己眼前的时候，林依蓝还是忍不住心在淌血。
原来，古人诚不欺我。
再多的心理准备，都是没用，事到临头的一个劈裂，足以让你铭记一生，痛入骨髓。
林依蓝死灰般的面容撞进慕南天心间，刹那之间，让他有了惊悸的痛觉。他，是不是将她伤得太重？
见鬼！他在难受什么？这不是他的目的吗？他该畅快地大笑才对。
像要阻绝什么，又像是懊恼他一连串难以由己的情绪反应，他倾下身子，狠狠封住她的唇，泄愤似的掠夺她每一寸肌肤。
“你......”这突如其来的举止，教林依蓝短暂地一愕，本能的伸手抵住他。
“闭嘴！”他沉郁地道，动作绝对称不上温柔。
林依蓝不再多言，闭上眼任他予取予求，面容一片木然，神魂空空洞洞。哀莫大于心死，指的，就是如她这般吧。
此刻，她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无心、无力。
掌下所碰触的娇躯，是异常的冰凉，慕南天仰起头，看向林依蓝没有表情的脸庞。
你在做什么呢？慕南天暗暗自问。她才刚遭受小产的打击，身心俱受重创，而他却......这样的行为，与禽兽又有什么两样？
慕南天恼怒地翻身而起，拢回衣衫。
林依蓝乍然获得自由，睁开眼，茫然地望着慕南天：“为什么......”
“不要这样看着我，谁稀罕抱一个冰冷僵硬得像死尸的女人！”丢下这句话，慕南天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开门之际，凄清的嗓音由身后幽幽荡荡地传来——
“你成功了，我已经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样，你是否有一点点开心、一点点的畅快？”
慕南天出门的脚步顿在那儿，这感觉来得太过突然，一瞬间麻痹了他所有的知觉。
脑海，一片空白。
“其实，你可以更狠一点的，我是罪人之女，无足轻重的。”林依蓝幽幽道。
慕南天又顿了一下，没再迟疑的，开门出去。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很少有这样的机会，当初听见父皇的死讯，才有这样猛烈的感触，如今，他是怎么了，对一个罪人之女，竟然也......
慕南天，你果然，疯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