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相对无言
腾王阁。
这被视为王府第三禁地也是最“禁地”的腾王阁,其实是沈孟玉的临时住处。自打他回了洛州府之后,他就一直住在这儿了。
慕南天一离开“一南天”,直奔这儿来了,他手上的伤连拿块布包一下都没有,一直在滴血。
沈孟玉看见他进门来,下意识的看了他身后,竟然没有另一个人,“桓桠呢?”
他身后竟然会没有那个跟班一样的桓桠。
慕南天默不作声,面无表情。
沈孟玉知道他不想说,只好让他进屋,又瞥了眼他手上在滴血的伤,“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慕南天还是默不作声,那双无声无息的黑眸散着寒气,恨不得把世界都冻结了。
他是不是永远都非要这么倔强呢?沈孟玉摇头了,慕南天就是慕南天,决不允许任何人看见自己的一点点脆弱。
慕南天杵在那儿不动,沈孟玉在取了药箱,才拉了他在桌旁落座,为他处理伤口。
“看样子,是尖刃所伤,伤口很整齐,怎么也没包扎一下,桓桠呢?”沈孟玉一边上药一边问,那伤口是什么东西造成的,一眼就看出来了。
以慕南天的功夫,怎么会被这样级别的“凶器”,给伤成这样?
“桓桠在一南天。”在沈孟玉唠叨了许久之后,慕南天终于淡淡的给了回应了,“这是,她伤的。”
果然。也就是依蓝丫头,才会顺手用这么低级别的“凶器”。他说的实在是客气了,这伤口分明就是剪刀造成的伤口,一般的匕首什么的,不会这样,可是,即便是一把剪刀,她还是有办法伤了身经百战、武功卓绝的慕南天,镇南王爷。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纠葛啊......
“她醒了。”
了解了,不醒来,你慕南天怎么可能会离开,怎么可能会被她所伤?
“王妃怎么样了?”沈孟玉很极力保持平静,毕竟,能伤到慕南天的人,真的只在少数。
“剪刀本来是要刺在她心口的。”
呃......剪刀,她的心口——等于是自杀?沈孟玉吓到了,“王妃她......想不开?”
慕南天又恢复了默不作声,一言不发。
沈孟玉替他的伤口包上干净纱布,收拾好了药箱,便也默不作声了。面对着一个什么都不想说的慕南天,他也就没话说了。
他们兄弟二人,差别太大了。从前他就看明白了,慕南天永远是那个不爱开口的那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人家都说小的好动,大的沉稳,他们兄弟二人却是突破了世俗的观念和常识了。
大哥沉稳没错,却平易近人,即便从一出生便注定了是一国之君,却令人觉得很好亲近,在他身边是个比较好干的差事。
慕南天则不然,小小年纪,老成内敛,自小就难以亲近,或许是天性使然,才有了如今这局面?
沈孟玉也说不好,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这一年来慕南天离开京城重地,隐约之间,是透着怪异的。他不敢去细想,因为,他一旦想做什么,谁都阻止不了。
但愿,不要生灵涂炭。
一南天。
林依蓝把自己埋在被窝里,泪流满面也决不让任何人看见。
她知道桓桠守在外面,慕南天走了,留下了桓桠在外面守着,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慕南天啊......你果然够狠。
林依蓝不肯见人,中间只有丫鬟来送过一次饭,就再也没有人来过了。桓桠也只是在门外。至于她......还是觉得痛,很痛。
林依蓝沉沉的翻个身,却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她想也不想就拉下蒙过头的被子,“我都说了不想看见任何人,就不能不要在我眼......”
所有的话,在看见出现在床前的那个人时,就全都硬生生地吞回了肚子里去了。
林依蓝愣了愣,垂下眸子,“你还来做什么?”
慕南天站在床前,漠然地看着她,“你还不能死,你没资格死。”
“所以......”林依蓝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飘渺难觅。
慕南天默默地转身,端起桌上一口没动的膳食,“把这个吃了。”
“要是我不吃呢?”林依蓝缓缓抬起眸子来,无波无澜,毫无生气。
慕南天对上她无生气的眸子,一字一句地告诉她:“喂、你!”
噗......喂她?还真好笑!
林依蓝禁不住嗤笑出声,却也禁不住同等程度的悲哀蔓延心上,把心里那个刚刚停止流血的伤口又撕扯地鲜血四溅。
原来,爱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很痛,真的很痛。
林依蓝掩去自己的悲戚,扶着床坐起身来,“不必了,我自己有手有脚,不敢劳动王爷大驾。”
慕南天却是执意的端起饭碗、拿起勺子,做出一副喂食的姿态,命令道:“张嘴!”
林依蓝瞪着他,恨不得用眼光在他身上烧穿两个洞。
“要自己张口,还是我点你穴道把你嘴巴撬开?”慕南天冷冰冰的丢下两个选择。
拜托,这根本不算是选择好吧,这是威胁,再明显不过的威胁了。
林依蓝又瞪了他,审时度势,自己是斗不过他的,妥协又如何?她迟疑了一下,还是乖乖张嘴了。
不过,他和慕南天之间,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林依蓝和慕南天,陷入相顾两无言的局面。
慕南天说什么,林依蓝都不再出声,他说什么便是什么,无论他安排了什么,她都不予理会,默默接受,承受。
包括,他把她扒光了上药,她也连吭不吭一句。
因为小产的关系,她的身子变得很虚弱,而且时不时的老想咳嗽,那感觉也很差。
于是乎,各种药不断。可是她连眉头也没皱一下,端起药碗来,一口饮尽,看也不看站在床头的慕南天一眼,看见他,她无话可说。
慕南天也只是默默地接过了药碗,让丫鬟收走了,便在桌旁坐了下来,静静坐着,不知是发呆还是思考。
林依蓝看着他的侧脸,冷冷一笑,将自己埋入被窝里。她甚至不知道慕南天在这里是为什么。
她所有的食物、药,都必须经过他的手,他一步不肯离开这个房间,她在,他就在。她已经懒得去猜他的动机,也不想去费那个脑筋了,她很累,非常累。
“青竹的事,是你做的么?”
死寂一般的房间里,忽然响起慕南天冷淡冷漠的嗓音。
这嗓音把林依蓝纷乱的思绪拉了回来,微微一顿,望进慕南天的黑眸深沉里,“什么是我做的?你是指什么?”
“安胎药。”慕南天道。
林依蓝微微地笑了,出口便是毫不留情,道:“我不是你,做不来这么禽兽不如的事情。”
“我知道了。”
他知道什么了?慕南天这个莫名其妙的人。
林依蓝有点愤懑的,终究还是继续躲被窝,她倒是想起来,可是身体不肯好,她就只有躺着了。
其实,她也不是没试过,可是慕南天狠狠地、冷冷地,把她又给瞪回来了,她于是作罢。
慕南天走了,林依蓝即便背对着他,也可以听见他走出去,关上门的声音。一南天太安静了,静得一点点声音都没有。
慕南天在门口交待了桓桠些什么话,那低低的说话声传了进来,她却是听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的。
没多一会儿,慕南天就走了。
林依蓝坐了起来,靠着床坐着,隐隐的觉得,有一点点的不安。
傍晚时分。
再度有人来了,林依蓝隔着幔帐愣愣的看去,却发现来人不是慕南天,而是......沈孟玉。
“师......沈先生?”出于警惕,林依蓝到嘴边的那句“师傅”,就变成了生疏的“沈先生”了。
沈孟玉点点头,微笑的表情是外头的桓桠看不见的,“我来替王妃把脉的。”
“把脉?”林依蓝披了件衣服,掀开幔帐露出个脑袋来,故意朗声道,“辛苦沈先生了。”
然而,说完她又悄声道,“师傅,怎么会是你来?连大夫他们呢?这两日我似乎也没看见他们了。”
“他们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沈孟玉道,“王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姬妾和王妃连续滑胎小产,这事情非同小可。加上那日如玉夫人小产之时,他们师徒还去过你的依蓝阁,这样他们就更说不清楚了。”
这么说,师傅的意思是......“他们离开了?”
沈孟玉点点头,道:“连圣堂关张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他们是一夜之间消失的,就如同来时一般,无声无息。据说,这师徒三人开的医馆,也是一夜之间就开起来的一......”
林依蓝听着他的叙述,还是没忍住的打断道:“师傅,你知道。”
“知道什么?”沈孟玉装傻道。
林依蓝盯着他,“师傅,你别跟我装傻,你既然可以这么说,你必然是知道什么的。说吧,要不要等我‘严刑逼供’啊?”
“你这丫头古灵精怪的,什么‘严刑逼供’,这是对师傅该说的话么?”沈孟玉摇摇头,也朗声喊了一句,“王妃,你觉得如何呀?”
“没事了!”林依蓝也学着他拉高声音,“我很好。”
“好什么呀好。”刚刚小产的人,还敢大言不惭说自己很好。沈孟玉没好气瞪她,拉了林依蓝的手搭上脉搏,顿时微微诧异了。
林依蓝没放过沈孟玉脸上那一点细微的变化,“师傅,我怎么了么?你怎么这副表情?”
“......不,没事,没什么。手。”沈孟玉迅速收起自己的失常,拉起她另一只手来,“就是气血不足,加上这次的......小产,气血两亏得更严重了。你呀,要好好的养养了。”
养?怎么养啊?林依蓝不敢苟同的摇摇头,道:“在王府的话,我觉得还是算了吧,我能捡回一条命,就算不错了。”
“说什么丧气话?”沈孟玉很不赞同她的话,捋起她的长袖子,看了手上鞭痕的伤势,“嗯,他擦药很用心,伤口好的很快。”
林依蓝默不作声,她很想跟沈孟玉说,她跟慕南天,真的无话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