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八章 逃离(一)

  第两百三十八章逃离(一)

  烟雾弥漫着。

  接连不断有火苗在烟雾之中亮起,稍后又炸开了,烟雾更浓更烈。

  迷茫里,林依蓝感觉到有人拖住了她的左手,同时被慕南天拉住的右手一松,她便被人带走,脚下离地,腾空而去了。

  等到烟雾散尽,原地哪里还有林依蓝的踪影?

  慕南天对着空气挥出一拳,震怒非常,“该死,这样都能让她溜走!桓桠,全场搜捕,务必在他们出城之前全数给我捉回来!”

  “是!”脸上中了一拳,连随身武器都被人割断了索的桓桠,微微有些狼狈地用出了丹田力道,挺直了腰杆,径直离去。

  烟雾之外,隔着几个院子之外,林依蓝被人带着,安全落在马上。她一回头,便瞧见一身男性装束并且毫无破绽的凌素。

  “师傅?”凌素的易容术一贯高超,除了她本身就偏娇小,所以怎么看都缺少男子气概之外,再无其他了。

  “是我,若我不来,你便只能跟那个该挨千刀的王爷回去了!”凌素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恨不得再赶去给他一刀似的。

  林依蓝微微苦笑,并不作答,一转头,便瞥见梁一昕从身边掠过,落在前面,那身手,也是极快的。

  “王妃,凌先生,那边镇南王爷该派人追来了,你们先走,我来断后。”梁一昕虔敬道,话里却有一股自信,十分有气概。

  林依蓝点点头,又看了凌素,她当机立断地愤愤道:“好,你们断后。这丫头我好不容易才救出来,可不能又落入那个人的魔爪了。”

  林依蓝不放心地嘱咐道:“自己小心。”

  “请王妃放心,属下还要安全护送王妃离开的。”梁一昕自信道,带着一抹清新的笑容,那咧嘴一笑,赏心悦目。

  “那就好,我们去前面等你。”凌素替林依蓝道,回头便叫上还有些不放心不肯走的林依蓝,“走吧,咱们走的越远他就越安全。时间宝贵,耽误不得。”

  林依蓝就算再不放心,她也明白凌素的话是对的,所以,与凌素一道策马扬鞭便扬长而去。

  他们的身后,梁一昕利落翻上旁边另外一匹骏马的马背,抽出随身兵器,一路护着,时而回头观察后面,一路也是飞奔而去。

  林依蓝和凌素没多久便追上了前面的马车,马车是极不起眼的样式,车前挂着灯笼在路上一路奔着,却是稳稳妥妥的,不知道是何人有如此高超的技艺,竟然在如此黑夜、如此路径并以如此快的速度行进。

  林依蓝在后面便想上前一探究竟了,一直想看看驾车人的庐山真面目,等到真的与马车并驾齐驱甚至于超前了,一看,才发现,原来,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深藏不露。

  这才叫真正的深藏不露!

  驾车之人,竟然是宛儿,她此时是身着一身劲装,在灯笼的光线下看不清是什么颜色,只隐约看出来是十分干练的色泽,她手执马鞭、扬鞭策马赶车的那一副英姿飒爽的模样,简直令人刮目相看。

  林依蓝只得感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也未必如此。

  宛儿,才是真正深藏不露的人。瞧她的身手、瞧她的举手投足,完完全全便是个练家子,并且还是个经过专业训练甚至于可能见过大风大浪之人。她的冷静,摆在那儿就是理所当然,再自然不过了,尽管明白后有追兵,她赶的车也还是稳稳当当,快虽快,却是有一份沉着就在这儿。

  “以前,当真是我小看你了。”林依蓝有感而发,只是,这是感叹还是感慨,就有待商榷了。

  宛儿闻言看了过去,冷静道:“王妃过奖了,宛儿只是做了自己该做之事,王妃也从未小看过奴婢。”

  林依蓝没搭腔,径自策马往前奔,因为此时,说什么都不合适。说多反而耽误了行程。

  一个人从车里头探出头来,被光一照,不费吹灰之力便能看出来那人便是先前的小梁,她竟然也在这儿,她是何时来的?

  “你也来了。”林依蓝终究是忍不住了。

  小梁一看见她,尴尬地又缩了回去。

  宛儿瞥了这一眼,低声警告道:“在车里照顾好娘,若出点意外,我绝饶不了你!”

  车里没人回应,许久之后传出一声沧桑而无力的叹息。

  马车继续往前,转弯过去,前面大道开阔。

  这样的地方,虽然跑起来快,却是更加危险,谁也不知道前面会不会忽然蹿出一些慕南天的人来。

  可是看宛儿驾车的那胸有成竹、心里有数的样子,宛儿和梁一昕,必定是有备而来,否则不会有胆量在这个整座“洛州城”被封的时候,还堂堂正正驾车出门。若说他们后面没人,她都不会相信的。

  至于凌素师傅......林依蓝还是忍不住看了骑在马上一丝不苟的凌素一眼,她这个时候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生怕一个不小心,后面的追兵便要追上来了。

  “丫头,快些!”凌素感觉到林依蓝的马速稍微减下来,连忙催促道。

  “哦,好。”林依蓝被她一喊回神,复又提速前进。

  一路上,披星戴月,车马奔波蜿蜒向前。

  前方不远处便是城门口了。本该寂静的城门处,此时却是城门洞开,城楼脚下两队人马列队黑压压的在那,只点了零星三四个火把,远远的望着,更加可怕。

  车马过城门而不停,一路奔出城去许远,城门口处的零星火光摇曳着消失了。眨眼之间,全部火光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个地方,轻而易举淹没在黑夜之中,一片黑漆漆,分不清哪里是城门、哪里是夜色大道了,天地间剩下的唯一的光亮,便只有马车前面挂着的无字无号无标示的奇特灯笼了。

  路上黑暗无边,只靠着这一盏灯笼,夜色里,一行人匆匆远行。

  他们不回头,即便回头也看不见那隐没在夜色之中的城门,究竟发生了何事。那里好黑,好暗,从生门一下子变成了死门一般。

  梁一昕是负责断后,后边儿有人纵马追来,他一面顾着前、一面顾着后,一手掌握缰绳,另一边是持着大刀在手。

  他转眼便到了城楼之下,可以出城了。城门处却是一片漆黑,这本是他所料想,空气之中,却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练武之人对血腥刀兵之类的东西格外敏感,他至此将马头稍微一转,不顾漆黑,下马便冲上城楼上去。

  城楼上,一盏灯火,在夜风里微弱摇曳,底下几个穿着官兵服饰的人蹲在一起围着,灯火就在旁边,梁一昕低头一看,那几个人之间,围了一个人,灯火之中隐约看见了血渍。

  “这是怎么回事?”他低声喝道。

  “什么人?”后知后觉的几个人,这才反应过来,全都蹦起来了。

  梁一昕把刀一横,沉沉道:“是我,这是怎么回事?”他指的地方躺着的人。

  “他已经断气了。”其中一个道,眼中含着泪光,“他是自行了断的。如若不然,回头叫王爷动手,还得连累家人。”

  另外一个也含着哭腔道:“梁副统领,请您帮忙照顾家人了。”话毕,他的刀一举,也抹了脖子了。

  剩下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举刀自刎了。

  梁一昕便站在那儿,看着他们在自己的面前倒下,流了一地滚烫的鲜血,却无能为力。

  他不能阻止,也无法制止。除非,他此时此刻有能力能够让他们全身而退。可是,他没有。

  夜风里,迎着灯火,梁一昕眼中蓄着泪,却是从未落下。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个时候,他还不能哭。

  手中紧紧攥着拳头,梁一昕坚强转身,身后翩翩落下一道人影来,不需要多做解释了,他,便是一直追着他的桓桠了。

  “我一直在等你。”梁一昕看着他道。

  桓桠道:“我一直在追你。”

  “可是,我不能让你追上,即便让你追上,我也决不可以落入你的手中。”梁一昕云淡风轻道,仿佛他刚刚说出口的,并不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而只是一些什么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我不能不追上你,也不得不把你带回去。”桓桠也是同样的态度。

  “各为其主。”

  “各为其主。”

  梁一昕笑笑,“好,那你就凭自己的真本事将我拿下吧。咱们手底下见真章,你胜过我了,我自然跟你走,若是留不住我,也就不能怪我不合作了。”

  桓桠看着他,许久,抬头望着夜空,缓缓拔出刀来......

  “你当真要与王妃为敌,帮王爷么?”梁一昕突然道,“你明知道王妃在王爷的身边是个什么样的处境。”

  桓桠尚未拔出鞘的兵器寒锋又收了回去,一改往日冷峻的面无表情,苦笑道:“我又何尝不知道王妃受的苦?”

  “那你还是坚持要帮王爷,留下王妃来?你明明知道,王妃在王府一日,就是受罪一日,你还要助纣为虐么?”梁一昕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他,“你是如何做到无动于衷的?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那又如何?你能如何?”桓桠反问,却是从未有过的苍凉,很多憋在心里的东西,只有他自己清楚,也有很多东西,不能为外人道也。

  “好,既然你坚持如此,也罢......”梁一昕抽刀对着桓桠,摆开了阵势,“来吧,凭本事将我留下!”

  桓桠想了再想,手触上手边的武器......

  夜风好冷,天空飘起了小雪。

  林依蓝骑在马上,越发的觉得好冷,雪花落进衣领的那股凉意,犹如刺骨的森寒。

  梁一昕断后,已经许久,都没有追上来,思及此,她的心更加冰凉了。万一梁一昕再出点什么事,她身上的债、她心里的负担,就更加沉重了。她已经快抵不住这么多的人命,在自己的面前来了又去。

  她是人,只是个很普通的人,做不到慕南天那样的冷血冷酷,可以对生命视若无睹,对死亡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草菅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