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走到郑婉面前,似笑非笑道:“毕竟,你是真是假,还未定论。”
说起来,郑婉和真的裴舜英,裴蓁蓁说不清更讨厌谁。
她原不想插手这桩顶替的闹剧,可郑婉竟敢将手伸向她身边的人,那裴蓁蓁就容不得她再待在裴府。
郑婉大受打击,一脸失落地低下头。
萧氏恼恨之下,竟一巴掌向裴蓁蓁扇去。
裴蓁蓁抬手握住她的扬起的手腕,冷淡道:“母亲出身世家,何时学了那市井泼妇说不过便要动手的习气。”
她甩开萧氏的手。
持萤上前扶住萧氏,目光责备地看向裴蓁蓁,女郎怎可这样对夫人说话。
萧氏第一次意识到,那个曾经对自己百依百顺,会举着一朵小花来自己面前献宝的女儿,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
究竟是什么时候,事情变成了如此?
“你又凭什么说,舜英不是我的女儿。”她收拾心情,沉声道。
裴蓁蓁慢条斯理地回道:“舅舅派往青州查探的人,差不多也该回来了,母亲不如派人去请他来一趟,看舅舅是如何说。”
听见她这么说,郑婉身形微僵,不,不会的,他们不会发现的!
“不必着人来请。”萧明洲走进院中,“我已经到了。”
“阿姐,我看你是越发糊涂了,命下人拆了自己女儿的院门,传出去像什么话!”萧明洲斥道。
萧氏冷下脸:“这是裴家的家务事,阿弟管得未免太宽。”
萧明洲顿时没了与她多说的心情:“你身边的,不过是拿了裴家玉佩顶替你女儿的冒牌货,这个,才是你真正的女儿。”
萧氏不可置信地看向郑婉。
郑婉整个人都摇摇欲坠,怎么会…
“阿娘…”她泪盈于睫,轻轻拉住萧氏的手。
萧氏迟疑了,这是又是怎么一回事?
萧明洲没有多说,示意随从将人带来,老嬷嬷牵着少女的手,从他身后缓缓走出。
少女的衣衫很是粗陋,弓着腰,谦卑地看向地面,这分明是哪家的婢女,当她抬起头,那张脸只能勉qiáng称作清秀,连郑婉都生得比她好。
可当她抬头的那一刻,萧氏就知道,这才是她的女儿,这才是她的舜英!
在看到这个人的时候,郑婉脸上再无一丝血色,她知道,自己是满盘皆输。
萧氏松开郑婉的手,不顾一切地跑到少女面前,温柔地抚着她的脸:“舜英…我的舜英啊…”
裴蓁蓁讽刺地看着这一幕,萧氏之所以能一眼认出裴舜英,就是因为她长着一张那个男人的脸。
那个曾寄居萧府,哄得萧氏以身相许,最后被早逝的萧氏长兄赶出去的男人!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注一)
裴舜英的名字出自这首诗,而她的名字子衿,则是代表萧氏对那个男人的思念!
每每想到这件事,裴蓁蓁就觉得可笑。
萧氏恨她,不光为着生育裴蓁蓁时难产,不光为了当年裴舜英走失,她却安然无恙,还因为在她出生后不久,萧氏从少年时爱慕的那个男人,就意外身故。
从此她便认定,裴蓁蓁是生来克她的。
这些事,是前世的裴蓁蓁后来才知道的,在她历经艰难险阻北上,遇见了姜家,遇见了自己的生母,以为自己终于安全时,她的好母亲,连同姜家,将她当做礼物送给一个手握重兵的武将!
为了保住最后的尊严,裴蓁蓁亲手划花了自己的脸。那时候她发誓,她一定会到盛安,她要不择手段向上爬,直到再也没有人敢折rǔ她。
萧氏拥着少女,看着她因为做活粗糙的手指,一身粗麻布的衣衫和脸上恭敬不安的神情,悲从中来。
她的女儿,本该是裴家女郎,锦衣玉食,却落得做个下人,不知吃了多少苦。
萧氏搂住真正的裴舜英,哭声悲恸。
裴正和裴清渊站在萧明洲身边,眼神复杂。
裴蓁蓁见着眼前母女情深的一幕,却丝毫不觉感动,她嘲讽地笑了一声,向屋内走去。
裴清渊最后看了一眼萧氏和裴舜英,追了上去。
谁也没有功夫理会郑婉,她无力地跌坐在地,笑意惨淡,完了,一切全完了。
“蓁蓁…”少年惴惴不安地蹭到裴蓁蓁身边,讨好地唤了一句。
裴蓁蓁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路赶回来说了这许多话,实在口渴。
“蓁蓁,你是不是,不喜欢阿姐…”裴清渊小心翼翼地问。
裴蓁蓁面无表情地chuī了一口浮在表面的茶叶,淡淡道:“只要她不来招惹我,如何都好。”
“蓁蓁,她毕竟是咱们一母同胞的姐姐,待她好些,母亲也会高兴…”裴清渊劝道,他不知内情,还抱着近乎天真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