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兄妹见老将头必然不愿多说,亦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变成了一人口述,一人放风,一人整理资料的简单记录。
半响过后一个小哥羞答答地溜出,他左右四顾好一会儿,奔到老将头哪里做诉苦状。
“您好,我向您请教一下,您知道晋别他现在在哪儿么?”
老将头瞥了一眼,道:“晋别?莫非我方才的解释你没听清?”
小哥鸡啄米似地点头,堆积在脸颊上的笑容透着些许僵硬。
“我有些太着急了,这是送您的见面礼,现请您一定收下。”小哥一边说着,一边从宽大的衣袂里摸出一支翠色玉蝴蝶簪递给那人。
老将头接过簪子瞧了两眼,转又送回,“不是我不愿意谈论,只是晋别这个娃儿……压根就……不说了不说了。”
那时节,天不算暖和。秦好记得在潮生潮落之后的第三百多个夜晚之后,偶然睡梦中碰到驾车而来的人。他们衣着好似飘动流光,脚下携带着轻飘飘的云气。
他们与她叽叽喳喳说了好些话,那些文字飘在墙上,上升空中形成一道道漂亮的横符。
雾霭浓烈,很快拉开秦好与驾车人的距离。
“若你有一线生机,你将会怎样?”
她答:“走过千岩万壑,我也要寻到晋别,不能悔成终身误带着入了黄土。”
驾车人大笑,瞧她道:“好一个有勇气有担当的姑娘。你若愿,我便成全你,并助你一臂之力。”
梦醒,秦好浑身冰冰凉,她身上冷汗溢出沾湿了半边被褥。枕边的人照常打着鼾,那人一只手强压在她的肩膀处,另一只手死拽着铺盖睡得深沉。
不晓得是否昨夜的梦应了验,亦或苦难深重的日子终于熬到了头。曙光开明,枕边之人则没有了一丝气息。
秦好感恩戴德。在埋葬那人之后,恰逢遇到陆氏兄妹路遇喇叭村,救下了晋婶。由此,一直混成男装暗中了解情况。
“看你愁苦的样子,你若执意寻他,我给你指一条路好了。”
“唔!”
老将头捋捋胡子,讲话直接简单明了,“玉磬谷周立骁。”
玉磬谷?周立骁?小哥挠挠头,依旧有些疑惑。
“你看到那条路了么,你顺着那条路一直向北就是。”
前线驻扎的军营永远是白骨露野,更是免不了的兵连祸结。
任人再仆今追念,回首怅然……亦是旧梦初醒,沉痛非常。曾经的沧海难为水,唯他知道,在慢慢历史长河中失去的不知是一座城池、一个乱世,更是一种生活,一种存在。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硝烟与噩梦,争夺与对抗大抵不会停止。
“报,我军被敌方破阵伤亡三千,请求支援!”
“副帅,擒贼先擒王,属下认为咱们应选出十人组成一支敢死队直接擒了曦君!”
“副帅,敌方军队曦君亲自出马,全民皆兵,势不可挡,恐是我军蛮压蛮压不住啊!”
将领们一会儿一个消息,无一不是报告军队情况愈发愈处于劣势。
“要不我们撤兵吧!副帅!”
玉磬谷军队与曦君军队打了四十干仗却属三十六败,大批大批的人马获俘被对方当成终身奴役驱使。
他也不想打了啊,真是头疼。
总兵营的周立骁元帅自身处境格外不好:唯一的儿子周泓熙让南王调去边疆充军,战死沙场;养的五个奴仆里大的中箭身亡,二的积劳成疾,心神交瘁一副痨病之相;三的四的让回回人捡拾而去作为玩物,终无法苟且自缢而去;最小的五弟入赘娶妻,可怜岳父岳母得罪豪强,他侥幸偷生,却长期一顿饥一顿饱,来回东躲西藏过着难民日子。
“澈儿可是你儿子啊,你将来唯一的继任人,唯一挑你重担的人,你就算讨厌我再不喜欢他也得为你的将来你的大业考虑!”身处内室的兰夫人伸手蹭着南王墨商阳的鞋子,整个身子瘫软于地苦苦挣扎怜怜哀求。
从抚养小丫头开始历时经年,他一次又一次强压下心中渴望,立志做个好君主,好父亲。
许是自己对小丫头的期望太高了些,致使人不知何处,身体安泰无。他以前错过了太多美好,如是今要补回,基本不可能了。
兰夫人——这个恶妇,享受了半生宠幸,独占富贵荣华。倒头甘愿致死翠儿,间接地害死乐姬,逼走了柳婀荷,偷偷摸给杨弗羽通风报信,甚至于……自己的隐疾,也占有她的份。
他突然好恨,恨悉数为一个女人设的局,只为她的儿子能登上大统,一领天下。
“本王再说一次,滚!本王不想再看到你!”
那女人痴笑着,手头动作无动于衷。
“周立骁,传周立骁!”
“谷主,您年纪大了。难道您忘记了周立骁元帅当着众多朝臣的面与您决裂,老死不相往来的立誓了么?”
“你!”南王嘶吼,拼命咆哮。
“谷主,您就点点头写下一份诏书,把澈儿调回并永不废除他的少主身份,好满足一下我的愿望。最后落得两全其美,岂不乐哉。”
乐哉!美哉!快哉!
兰夫人与众多姬妾一样,始终猜不透男人的性子。可她又与那些瘗玉埋香或始乱终弃的姬妾不同,因她为他诞下了一个儿子,一个少主。
“那又如何?纵使天塌地陷,阿绮都将会是我唯一的继承人!至于你那对抗父亲鼓吹祸害的儿子不可能万世为君!”南王真是发了大脾气,甩出一根削尖带刺箭毒木逐渐逼入了兰夫人的下巴。
那女人低头嗤笑一番,两根手指一点一点掰开墨商阳的手。
“谷主,不,南王,您杀不了我,您也不敢杀我。因为我死了你也活不成。”
“因你这贱女人,战事才一次又一次的失利。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着你的儿子吧,自号曦君,公然与我叫嚣!我要用千万根银针扎入他的心,要你亲眼瞧着你的儿子慢慢死去。”
南王说完最后一段话语后立马命人撤走服侍兰夫人的一切婢子侍从,自此内墙封闭,无窗无食,临走时特意把大门划上了三十三重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