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铁花是个十足十的穷人,没有一件衣服上不打着补丁,但他仍然把钱财一事视为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什么稀奇的。如果这点钱能让孩子吃顿饱饭,拿去便拿去了,他闭着眼睛装作不知道就是。
这种事情偶尔来一次,胡铁花可以放过去,次次来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别的不提,单是钱袋,他就连着贡献出去了五个。
终于在第六天晚上,胡铁花便没有放过这个小男孩。他一下子便抓住了小男孩还未收回的手,厉声问道,“小毛贼你好大的胆子,偷到大爷的头上!”
小男孩被这一声吓得哆嗦了起来,半响才瑟缩着断断续续嗫喏道,“我错了,求……求大爷饶一命。”他的表现不似作伪,看模样当真被胡铁花这一声吓到了。
胡铁花见这副情景,心中不免奇怪。这小男孩看着绝不是个老手,也不像个胆子大的。若说是为了温饱铤而走险,这几日的银子加起来,就算把家里老小都算全了,怎么都够他们一大家子吃上些日子,不至于接二连三的偷盗。
他心中虽然奇怪,但也并未深究。
夜色浓郁虽说街上人影寥寥,但他一个大男人与一个八岁的孩子纠缠不清到底说不过去,略微教育了几句就把小男孩放了。
说到底是胡铁花该着遇见这个事情。他连着在这个酒馆喝了七天酒,第七天依旧遇到了那个小男孩。
胡铁花估量了一下四周的人员分布状况,显而易见小男孩的目标人员依旧是他。
小男孩显然比前几日谨慎了些,遥遥的便开始观察胡铁花的清醒程度,以便估量这次的偷盗能否成功。
胡铁花不信邪,他未作声响,如往常一般摇摇晃晃的往客栈方向走去。
小男孩满以为昨天只是意外情况,兴许是他运气不好,昨日眼前这个高大男人喝的不够多,神智依旧清醒。毕竟他前几日的行动都无比顺利,没有突然失手的道理。
当小男孩的手再次伸向胡铁花的钱袋时,他的腰忽然一拧,躲开了这事。
小男孩立即意识到了不对,转身拔腿就跑。可惜他就算背上生出一对翅膀,也敌不过胡铁花一双腿。很快,他就被堵到一道窄巷中,再也无处可退。
小男孩连着往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贴上了坚硬的石墙。他之于胡铁花,如同被老鹰抓住的鲤鱼一般,虽然已被捉离水面,但仍不忘奋力挣扎,以求一生。还未等胡铁花开口,他便急道,“我没有……我没有……”反反复复都是这几个字。
胡铁花心中好笑,依旧板了脸问,“你没有什么?”
小男孩见他搭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底气不足道,“我没有偷钱。”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显而易见的自己都不信。
胡铁花道,“你跟了我七天,除却今明没有得手外,连着偷了我五只钱袋。”
小男孩垂手呆立在原处,这事情只要当事人知道,就是板上钉钉辩无可辩。
胡铁花见他熄了声,又问道,“你来说说,做什么接连几天只逮着我一个人偷?”
他的语气不似昨日一般qiáng烈。小男孩定了定神答道,“偷你的容易一些。”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大街上无论谁都把自己的钱看得很紧。小男孩命好,碰到了胡铁花这么个大大咧咧的。既然碰到了,又怎么能轻易把白花花的银子放走?
胡铁花被这个理由说的无言以对。好一会儿他才道,“我不抓你是看你可怜,请你吃顿饱饭而已。”这种只偷过他一个人的小毛贼,他懒得扭送官府,只想着把事情说清楚,摆脱这个麻烦就成了毕竟扬州城内的美酒无数,他还不愿这么早离开。
没想到这时小男孩竟主动开了口,他低声祈求胡铁花道,“我今天也很可怜,能不能再给我一点银子?”
胡铁花几乎要被气笑了,这是偷盗不成反改行乞了吗?他对小孩子说不下重话,只冷着脸道,“我没看出你哪里可怜。”
“我真的很可怜”,他的话变得清晰起来,不知是为了劝服胡铁花还是自己,他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了下来。映着皎白的月光,能看见他的身上、背上、腿上jiāo杂的伤痕,许多一眼便能看出是新添的伤口,其中一些尚未结痂,时不时的往外渗血。而小男孩本身并无异常,他彷佛早已习惯了这种疼痛的感觉。
胡铁花再也说不出话来,他将身上所有的银子都找出来塞到小男孩的怀里。
生活太艰难,不敢去考虑明天。他只清楚今天能安全的过去了,咧着嘴送给胡铁花一个笑脸,把银子揣到怀里小心翼翼的离开了。
胡铁花在原地留了片刻,待小男孩走远了才跟上去。他倒要看看是哪家的父母这么狠心,孩子偷不到钱便要下死手打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