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从哪听说了纯钧派有一把古剑,因此推想它和奉月剑一样,是另一处地宫的钥匙。”薛青澜话锋一转,“不过你也不要把事情想得都太巧合,就我所知,宗主以前从没打过纯钧剑的主意,更不曾令亲信护法特别注意这种事,或许那个人只是单纯地想盗走镇派之宝,打纯钧派的脸呢?”
闻衡沉吟道:“有道理。不过要是这样说起来,那个人既然不是垂星宗上层人物,就排除了他是自外面侵入的可能;当日受邀前来的宾客又都是名门正道,或是各峰长老的知jiāo朋友,也就是说在这些‘正派人物’里,有一个人隐瞒了自己的出身和武功传承。而且那一晚他是从玉泉峰后山抄小路进入临秋峰禁地,说明他对越影山、尤其是玉泉峰的地形很熟悉;考虑到各峰之间间隔的距离,那一夜他很有可能就住在玉泉峰上,是秦陵长老的客人——青澜,薛慈曾向你透露过他的出身门派吗?”
薛青澜心脏猛地乱跳了两下,心神骤乱,立刻扯动内伤,躬身剧咳起来。闻衡忙扶他坐起来顺气,抚着他的背叹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些,厨下有炖好的jī汤,我去端一碗上来,喝了再睡一会儿,好不好?”
薛青澜眼前阵阵发黑,耳边杂音纷乱,不大听得清他说什么,只好胡乱点了点头。闻衡便从chuáng上起身,小心地扶他躺好休息,仔细掖好了被角,才转身出门去。不多时他从楼下端回一盅热腾腾的huáng芪jī汤,哄着薛青澜勉qiáng喝了小半碗。然而薛青澜连喘气都牵扯着胸口疼痛,喝不了几口就推着他手腕道:“够了,衡哥,你也还没吃饭休息,别尽顾着我了。”
闻衡将汤碗放好,回过身来道:“我不顾你还能去顾谁?等你养好了病,想怎么管我都行,眼下先紧着你自己的伤势,少操心多休养,好么?”
薛青澜心道:“若有以后,当然是再好不过,可若没有,我能同你说话的机会,或许只有这三五日了。”他自知伤重难愈,然而一片痴心竟得回应,遗憾之外,又觉庆幸,于是微微含笑答了一声“好”,又道:“你被我急匆匆地从湛川城带出来,身上想必没带够银钱,我怀中还有几张银票,你拿去救急。”
“知道了。”闻衡抬手掩住他的眼睛,轻声道,“别说话了,你睡一会儿,我在这儿陪着你。”
薛青澜jīng神倦怠,此时实在撑到了极限,便依言闭眼,握着闻衡的手沉沉睡去。
闻衡见他睡下,虽梦中也因伤痛而微蹙着眉头,但今日气色却比昨夜好了一些,总算松了半口气,有余裕分心去仔细推敲薛青澜透给他的几个消息。
先前他只把心思放在纯钧剑和越影山地宫上,最多是想到纯钧剑与昆仑步虚宫有些关联,却从没将纯钧剑、奉月剑和玄渊剑联系起来考虑。闻衡总觉得自己脑海中有个模模糊糊的念头,无来由地令他有种心惊肉跳的预感,方才他只不过提了一嘴薛慈,就把薛青澜吓得那样,因此没来得及往深处想,眼下再仔细一琢磨,那许多纷乱的线头却奇异地首尾相连,渐渐勾勒出一道往事的轮廓来。
纯钧、奉月、玄渊形制大体相当,铭文又与步虚宫乌金令牌上的字迹一致,那么这三把剑的来历、用途,出身于步虚宫的冯抱一很有可能早就知晓,而他在叛逃步虚宫后投效了内卫,把这个秘密带入了皇宫。假设三十年前聂竺盗剑就是出自朝廷授意,冯抱一的目标是收集这三把宝剑的话,从拥粹斋的收藏来看,这件事的进展似乎并不顺利,在取得纯钧剑二十年之后,朝廷才终于得到了褚家献上的玄渊剑,至于奉月剑更是一直留在垂星宗,至今仍未得手。
但叫人不解的是,七年前褚家已通过献剑投靠了朝廷,那么明知道纯钧剑就在宫中,为什么在三年后还要费力不讨好地再来偷一次假剑?
闻衡只端坐不动,心跳却无缘无故越跳越快。他像个一层层解开石皮的工匠,一边直冒冷汗,一边知道自己终于触到了最令他恐惧的内核。
如果这一切都是冯抱一在背后坐庄,褚家盗剑也是出自他的授意,那他之所以做出这个判断,很可能是怀疑已经到手的纯钧剑是假货,才要拿纯钧派一直宣称没有丢的镇派之宝来验证真伪——可纯钧剑已经被聂竺盗走二十几年,冯抱一为什么以前没有发现,偏偏二十年后才蓦然察觉?是谁提醒了他?
不消闻衡细想,答案已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脑海中——
七年前,冯抱一的手中或许已经有一把“玄渊剑”了。
由于纯钧剑是真的,所以他深信不疑,“玄渊剑”当然也是真的。可是等到褚家剑派拿出了真正的玄渊剑,冯抱一才意识到,他一直以来都被一个人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