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纵然闻衡养气多年,喜怒轻易不形于色,乍闻此言,也不免呆住了。
“你、说、什、么?”他嗓音里仿佛酝酿着一场肆nüè的风bào,“我和薛青澜,是什么样子?”
韩紫绮被他吓得生生憋回一包眼泪,打着哭嗝,弱声弱气地道:“就、就是……浮玉山庄师祖那个样子……”
闻衡只抓住“浮玉山庄”这几个字,前后串连起来一想,便明白了。
浮玉山庄前来拜会纯钧派之时,因为来的弟子都是漂亮姑娘,由韩紫绮去招呼自然再合适不过。恐怕是她们嬉笑jiāo谈时偶然提及当年先祖之事,叫韩紫绮听见,才知道原来世间还有两个女子倾心相爱这等奇闻。再后来她撞见闻衡与薛青澜练剑,见他们形容亲密,不知怎么一时想歪,又不敢声张,回去含含糊糊地向掌门夫人提起,掌门夫人闻音知意,生怕韩紫绮叫这些故事勾得移了性情,为了恐吓她,遂编出这么一套“被武林正道追杀”的言论。
谁知道韩紫绮根本是在借此揣测闻衡和薛青澜,猜错了不说,还管住不嘴,大大喇喇地捅到了正主面前。
闻衡有心要揍她一顿,只是动身在即不好惹麻烦。他坐着平复了半天心火,起身拉开房门,面无表情地指着外面道:“出去。”
韩紫绮见他那模样,隐约知道自己好像闯祸了,却不知问题出在哪里。然而闻衡如此直白地赶她走,多少伤害了她的自尊心,韩紫绮脸胀得通红,愤然道:“这般不识好人心!我平日真是看错了你!”
闻衡拇指一推,长剑出鞘半寸,映着斜日寒光一闪。
他终于动了真怒。
“我劝师姐往后还是少看人,多练剑,把那些儿女情长的心思收一收。否则下次再得罪人,就不是让你出去这么简单了。”
闻衡眼神很冷,是她从未见过的神色。她今日的一切无理取闹总算有一点没有说错,以闻衡的身手,如果不是他故意输阵,亲传弟子必然有他一席之地。
可他放弃了纯钧派、越影山、以及这三年来的日日夜夜,他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如果不是顾念一点微薄的同门之情,韩紫绮今天不可能全手全脚地走出这道门。
养在深山里的小白兔,长这么大没见过血光,闻衡却在三年前就手刃了huáng鹰帮贼首,从生死边缘蹚过几回,他平常不曾露出冷酷的一面,不代表他性格中没有这样的底色。
韩紫绮对他的心思,往大了说不过“好色”二字,她看上了闻衡的好皮囊,看上了他不同于其他弟子独特气质,连他的冷漠以对都被她诠释为矜持自傲。但这些都是表面浮光,当打碎一池涟漪,露出底下冰冷坚硬的黝黑岩石时,趋利避害的天性终于立刻压倒了一切念头。
她不再想少年了,她只想快点退出去。
门扉仓惶地撞上又dàng开,闻衡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和抽泣声,余怒未消,冷哼一声,将剑重重搁回桌上。
也只有满脑子情情爱爱的韩紫绮,才会将他和薛青澜的朋友之义歪曲到儿女私情上去。且不说闻衡没动过这方面的心思,就算他真有什么特殊爱好,薛青澜才多大,对他下手那不是禽shòu吗?!
数日后,湛川城。
湛川城执事长老胡昆将最后两个弟子领进一间名叫“维锦堂”的药铺,对掌柜说:“这是今年新来的执事弟子,一个叫吴裕,一个叫岳持,往后有劳你教导他们两人。”
掌柜的对他恭敬有加,闻言立刻躬身应是:“弟子明白,长老放心。您请里面稍坐,我命人上茶。”
胡昆矜傲地点了点头,摆手拒绝了掌柜的邀请,转头教训两个弟子:“人我已经带到了,往后造化端看你们自己。记住,要在湛川城里活下去、活得好,就用心做事,纯钧派不会亏待你们。”
吴裕和岳持没什么热情地朝他躬身行礼,齐声道:“多谢长老教诲。”
入门弟子降成外门,证明天赋资质不够,但还有几分拳脚功夫,纯钧派不会就此让他们退出门派,而是送往越影山下各城中的田庄商铺,充当执事弟子。倘若真是遗珠,三年后门派简选还能重回内门;如果志不在武功,有手腕会经营,打拼几年说不定还能做成执事总管,为纯钧派经营一处产业,将来在湛川城内安身立命,地位堪比乡绅,就是官府也要给三分颜面。
更高一些的,就是像胡昆这样的执事长老,每城只有一位,地位堪比越影山上各峰长老,都是武功与手段俱佳的厉害人物。这些人上能结jiāo官府,下能打理生意,如同穿丝引线的蜘蛛,将越影山纯钧派与周边四城紧紧缀连在一张大网上,从此休戚与共,同气连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