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完气,她还是得回到那个出租屋内,面对吵吵嚷嚷的环境,bī自己写出歌来。
这么累,这么痛苦,她又怎么写得出来?
她拼着一口意气写出来的歌,自己听完后,都觉得怪腔怪调,难听极了。
那天,趁着夜深,她把脸埋在枕头上偷偷地哭了。
她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才华并不足以支撑起自己的梦想。
原来她并不是到哪都闪闪发光的金子,而是微不足道的沙砾。
让一个骄傲的人承认自己的平凡其实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就好像身上原有的棱角都被磨平,变得遍体鳞伤。
越是自省,她越是难过,难过自己竟然变成了一个这样的人,会烦躁得迁怒别人,会再没有前进的勇气。
……
何语柠慢慢走下天桥,也走下那段回忆里的时光。那之后的日子她不太想去回忆,不过是麻木的继续原本的道路,却失去了支撑她的勇气。
生活于她,总是大起大落落落落落……她从来看不到转机。
那年冬天,她住在cháo湿的地下室里,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之后,嗓子就不行了,刚开始甚至说不出话来,后来能说话了,却难以完整得唱完一首歌。
老天爷残忍地剥夺了她唯一能在音乐这条路上走下去的资本。
那她该怎么办呢?
她拿着高中文凭,在北京这个大城市到处找工作,却屡屡被拒。她打电话回家,播出去却是空号,她就这样和家人失联了。
失去了音乐,她根本一无是处,像是一夕之间,被世界隔绝成了一座孤岛。
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没有目标,没有感觉自己存在下去的意义,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自杀。
反正她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也是悄无声息的,没有人会注意,所以自杀又有什么关系呢?
人的本能是活着,人要有多痛苦,才会违背自己的本能,想要去杀死自己呢?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何语柠想到了服毒自杀,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22岁轻生未遂的何语柠穿越到了32岁的自己身上。
32岁的何语柠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根本性的变化,只是更落魄了点,从jīng神和身体上彻底沦为了一个乞丐。
像是老鼠,像是蟑螂,像是任何不被现代都市容纳的存在。
续失去她的梦想和目标后,她又失去了自己身为人的意义……
顺着街道一路走到沿江的绿化休闲区,她寻了张离保安亭近的椅子坐下,靠在椅背上,感受到腰背伸直的酸痛。
这可是全露天江景呢,一般人享受不到。她苦中做乐地想着。
垂柳黑色的影在灰暗中浮动,这一块比商业区安静得多,也黑得多,黑暗与静谧放大了周围的声音。
这样的黑暗完全不能给人带来安全感,反而会使人浮想联翩,觉得这种黑暗中会发生任何能想到的可怕的事。
心理年龄22岁的何语柠还无法像十年后的她那样坦然在这样的黑暗中入睡。她蜷缩在长木椅上,眼睛微瞌,注意力集中在耳朵上,全神贯注地倾听一切可疑的动静。
作为随便消失都没有人关注的社会边缘人,她的身边潜伏着太多的危险。有拐卖妇女的人贩子、有摘肾的黑商、有街头的混混、醉酒的壮汉、真正的疯子、会打断人腿的职业乞丐、抓人做娼的的组织……
这个世界黑暗又可怕,面对这些满是獠牙的恶鬼,除了逃跑,她没有别的办法。
逃不过怎么办?那就只有死或是妥协受折磨。
怀抱着对未知的恐惧,拥有着年轻灵魂的女孩露宿在街头。
太过紧张使她听到夜晚汽车的鸣笛声,都吓得一缩,心脏怦怦直跳。
比起人,她觉得自己活得更像是原始森林里软绵绵没有爪牙的草食动物,战战兢兢的,生怕被猎食者发现。
身上很冷,头上很痒,肚子很饿,这一切感受都大不过恐惧。
度秒如年地度过了漫长的夜晚,在清晨蒙蒙亮的时候,她坐起了身,一颗担惊受怕的心才慢慢回落。
可惜没有镜子能让她看看自己的脸。不过不用看她都能猜到,现在的她,眼睛里一定没有任何困意,甚至因为惊吓睁得比平时还要大。
攥着昨天在天桥上讨的硬币,她到最近的流动早餐小吃车边买了三个火腿卷,她大概是小吃车的第一位客人。盘着头发的老板娘手脚麻利地给她装好食物,还多给了她一包豆浆,却没收她的钱。而是多讲了一句话:“去找份工作吧,总比这样好。”
“谢谢。”她没去看对方的脸,也没有抗拒接过食物,只是感觉自己有些臊得慌,走的时候还用嘶哑的声音说:“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