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就算那背后的势力迫于我们的压力,中止了此事,可我们在此地也待不了多久……待我们离开了,他们故态复萌,又该如何呢?”

  江乐之回想起方才那女子落寞的神色,又回忆起在慈幼堂屋子里瞧见的那一张张纯净的睡颜,心中一阵刺痛。

  她忍不住闭上了眼,轻声道:“那我们……就真的什么也做不了吗?”

  “不。”明姝摇摇头,“方才我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在理智下分析得出的结论……”

  “可更多的时候,要那么理智作甚?”明姝目光坚定,“这桩事既然叫我们撞上了,那我们就一定要管。”

  “救不了所有人,但至少可以救下眼前的这一些。”

  明姝转头望向江乐之:“你可还记得,我们曾读过的韩昌黎的《送孟东野序》……”

  “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明姝朗声诵出其中的话语,神情认真,“身为读书人,心若不平,不平当鸣。”

  “我们或许做不了更多,但只要我们有笔,就可以写下心中的不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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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至驿馆,明姝谢门闭客,备了纸笔,便端坐于桌前开始书写。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要写下一篇文章,以抒心中所感、所想、所不平。

  昔有屈原因受佞臣构陷,悲愤之下而作《离骚》;有杜甫见差吏深夜捉人,饱含同情地写下《石壕吏》;亦有白居易见“颜色故”的琵琶女,深为其悲而写下《琵琶行》……

  而她,沈明姝,虽比不得那些大家,可却亦是想要感而所书,写下所见闻的这不公之事。

  假借慈善之名,贩幼女为娼.jì,以此牟利……多少女孩在未知事的时候,便已然被定下了悲惨的一生——为娼为jì,为人玩.物。

  她们同样是满怀期待地来到世界,可却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就要注定去面对那凄苦漂泊的命运。

  只因为某些人的恶。

  明姝回忆起先前那女子在说起被贩卖一事时淡然的语气,心中莫名抽痛。

  这样的淡然背后,是一种对伤痛的麻木。

  这盛世之下,总有人在写锦绣文章,歌颂那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而这群人生被贩卖掉的女孩,却没有人为他们诉说上哪怕只言片语。

  没有也没关系,她可以做第一个。

  ……

  直至落下最后一个字,明姝颤抖着将笔置于笔搁上,面上已然是满是泪水。

  她闭上眼,任凭泪水流淌。

  她回忆起今日在铺子里,乐之问那女子为何会知道她们会来时那女子看向她的一眼。

  那一眼何其深刻,诱发了一种灵魂处生出的共鸣。

  明姝在慈幼堂时曾给过女子一个眼神,女子读懂了,便知道她欲探知此事。

  因着一种不可说的默契,她们聚合在了铺子里。

  而这种默契,源自于相同的经历。

  只因为……她们都是被遗弃过的人……

  关于现代的那一段记忆,一直被尘封在她记忆的最深处。

  可那却是明姝永远都无法忘怀的。

  同慈幼堂的那些孩童相似,因为先天的心脏疾病,她在不知事的时候便被遗弃。

  自此,她便是在福利院长大,不知父不知母,只知道自己是父母不要了的小孩。

  没有人会站在她身前,为她遮风挡雨;也没有人会站在她身后,做她坚实后盾。

  所以她必须乖巧温顺,才能有饭吃有衣穿,必须低调寡言,才能不牵扯到是非中。

  她那时虽然觉得命运不公,可也未曾真正向其低过头。

  面对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她分外珍惜,是班里最勤奋刻苦的一个。

  但因为一张出众的面容,她难免要比旁人多遇到些诱惑,也要多遭遇些非议。

  可面对那些人、那些话,她却能义正言辞地回一句:“我成绩这么好,以后什么都会有的,为什么要答应你?”

  她那时天真地以为,只要继续下去,她总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为自己挣来一份锦绣前程。

  可因为后来与那所谓亲生父母的相遇、因为那一把蓄意放的火,一切皆作灰飞……

  室内静谧无声,明姝将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捂着唇、失声痛哭起来。

  她为那布裙女子而难过,为那些慈幼堂的女童们而难过,也为曾经的自己而难过。

  她们都是曾被命运薄待过的人,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了叩门声,不急不缓,一共三声。

  似是见屋内迟迟未有应答,屋外那人开口说了话:“沈明姝,你在里面吗?”

  听到那声音,明姝心中微颤,身子抖了抖,一个不慎,将桌上镇纸打翻在地。

  听得里面传来的哐当响动,谢嘉言眉头微皱,提高了音量:“可是出了什么事?”